一刻的回忆

　　文/boffin

　　让我开始回忆。

　　出生时的啼哭，已经记不清，不知道张牙舞爪的样子有没有吓到年轻的护士。那是第一次脱离母体的畅快。一个带着黑边眼睛，胡子没刮的青年，好象不愿把我放下，还让我叫他，爸。什么是爸？我只有情不自禁的放水以示抗议。

　　家，对我来说就是那辆小竹车。我只靠一种姿势面对生活——躺着。想想这是多么简单而惬意。也会偶尔变换面孔，饿了哭，饱了也哭。然后看他们手忙脚乱，我心里手舞足蹈。累了，就睡上一觉。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估计我睡觉的样子很可爱，不然怎么会梦到有人偷瞄。车棚上栓着的那个会转会响的玩意儿，就是我全部的天空。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会走了，就会摔了。阳光充足的午后，是撒欢的好时光。东屋西屋南屋北屋，各家的孩子都领出来游街。珊珊怎么只会吃手，亮亮比我高好多，佳佳的衣服真漂亮。天，我的语言竟如此贫乏，描述不出一个孩子的天真和生动。

　　进了幼儿园，才知道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难怪妈说那时我总是一身包子味儿。中班的阿姨很厉害，烫着卷花头。时至今日我看到烫发的中年妇女依旧会产生某种带有怀旧色彩的恐惧感。后来转园了，那些拉过小手上街的小朋友，那些排在我前面打绿豆汤的小朋友，那些欺负过我和被我欺负过的小朋友，请原谅，我已经忘记了你们的名字和样貌。

　　整托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常被爸妈放鸽子。痛恨周末，因为不愿意看着大家欢天喜地的离去，最后只留我一个被阿姨收容，领回她家。虽说照样可以看上《米老鼠和唐老鸭》，但那是以我为他们全家表演《冬天里的一把火》为代价的。

　　你问我记不记得看的第一部电影？我想那可能是《侠女十三妹》。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随5分钱一根的小豆冰棍进了肚子。只有感觉，没有味觉。后来，小胡同里的这个幼儿园关了。可当年我们是唱着“等我有一天带上红领巾再回来看老师”离开的。

　　“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用烈士鲜血染成的”，我们却喜欢用它蒙着眼睛玩“瞎子摸人”。小学不大，槐树老高。每周升旗就在树下，老师说唱到“前—进—进——”的时候，旗子才能升到顶，可是大家总是把握不好。那时把握不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是不是只有第一节闭眼；比如是不是要省下一顿早饭钱买变形金刚的贴画；比如冰葫儿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最好吃；比如她今天为什么没有来，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个好。哦，是谁出的问题，这样的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

　　其实，后来连这个小学都关了。因为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多孩子了。当年一同冲进教堂想看看有没有《圣斗士》里的教皇的伙伴，趴在地上煽洋画儿怎么叫都不回家的伙伴，爬上房顶发现其实这里并没有我们想象中大的伙伴，你们是否又回过咱们那个小学校，是否还记得墙上写着“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而耳边却总响起《一无所有》。

　　中学的歌谣，夹杂着成长的烦恼，越飞越高。世界在我们面前一点点呈现着它的容貌。它笑我们太小，它笑我们胡闹，可我们却用勇气和激情给它拥抱。什么能比一个少年的轻狂更跳跃，什么能比一个少年的执着更荣耀，什么能比一个少年承诺更重要。

　　我们似乎长大了，会一抬头喝尽杯中酒，然后说这是“交情”；会拉起姑娘的手在立交桥下兜圈子，然后说这是“爱情”；会不再关心家长老师怎么唠叨，然后说这是“自由”。我们似乎还小，会对一个朋友，说付出所有；会对一个女孩，说天长地久；会对一个理由，争论不休。我们象悬在空中的气球，不断膨胀，若不飞走，就被回收。

　　毕业的那天，没有谁问过，你究竟为何出走？只记得毕业典礼上，老师说，不管你身在何处，心一定在你所爱的地方。回家的路上，发现这座城市一点点的变了样，鳞次栉比的高楼遮住了远山，埋葬了故事，淹没了涌起的残梦。大家在城市里唱着欢歌，看天空渐渐褪色。酒醉的歌谣，再次回荡。

　　回忆就应该停止在里，因为生活还在继续。

　　其实，回忆总是不真实的，它会美化和模糊化曾经的真实，变成一种逃避现实的毒药。

　　那天突然收到朋友的短信：当我俩，头发白了，牙齿松了，眼睛花了，皮肤皱了，是否还能象现在保持联络。想告诉你就算我记忆模糊了，我也一定记得你。

　　我也会记得，曾经的快乐、曾经的伤心、曾经的愤怒、曾经的惊喜、曾经的猜测、曾经的痴迷、曾经的晦暗、曾经的明晰、曾经的等待、曾经的回避、曾经的不舍、曾经的别离、曾经的约定、曾经的背弃、曾经的曾经，一切都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