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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世界"观 我拒绝和大众调情(图)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05月19日13:44 新电影


贾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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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想拍摄常态,生活的常态。任何极端的、攻击性的都是我很排斥的东西,因为我看非常态的电影太多了。比如,我肯定不会拍一个盲人,拍一个盲人的生活真是太极端了。你要讲弱势群体非要讲一个盲人,我觉得这就是极端。所谓“攻击性”,就是那种和大众审美有一种共谋和调情性的东西,我不喜欢。有很多具有攻击性的作品,比如说暴力,它其实是有一种调情性的,它用一种很奇怪的暴力来取悦大众,来勾引大众。任何勾引大众的方式,不管是什么形式,我觉得都是特别没劲的。

  赶到青年电影制片厂贾樟柯的那个半地下室的时候,他正在会客,一看那气质,大约是艺术青年,两个。见我们来了,他们准备告辞,临走前拉贾樟柯合影,背后的墙上是他那几个电影的海报,没怎么认真裱,但是大,难得一见。

  贾樟柯烟瘾很大,几乎是一根接一根,思路却清晰,电话也多,但每次接完都道歉。

  这次谈话相当愉快,他也报了很多猛料,有四部明确的新片计划,包括一个20年代的革命片,一个横跨70年代到90年代的黑帮片,一部情色电影和2007年的[小武2],但是最终能不能一一通过,还是个未知数。其实这些还不是最打动我们的,最让人感动的是贾樟柯的真诚,包括对电影和对生活的。他的很多观念都具有革命性,这种革命不是颠覆式的,而是对长期盘旋在像我们这样的影迷头脑中的思想的一次梳理。

  贾樟柯很自信,但也很迷茫,这种自信来自一个年轻导演最原始的创作冲动,这种迷茫则更多的是来自于对某种游戏规则的不安。他反复强调自己最渴望表现的其实是生活的常态,那么我想,所有的困惑和焦灼也应该是一种生活的常态吧。

  采访结束,贾樟柯送我们走出那个有些凉意的半地下室,我们回到了现实中的北京,他则转身,回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 老黄、老李、老孙 - 贾樟柯)

  ·聚众·

  □ 王小帅的[十七岁的单车]已经可以公演,[站台]我们最早是在2001年夏天看到,当时范围很小,它是否有修改后公映的可能?

  - 我现在想重剪一版,看有没有能公演的机会,(王)小帅的已经可以公演,我就想再试试……三个片子里,这部不能公映是让我最遗憾的。98年我资金都已经到位了,等了一年多,到99年才开始拍,就是希望能有机会。

  □ 新作[世界]为什么没送戛纳?

  - 在作后期,包括特技、声音剪辑,估计7月底可以出第一个胶片,公映大约要到10月前后。也是因为没作完,这次才没有送戛纳。

  □ 你觉得在国际电影节得大奖的那些电影,应该具备什么素质?

  - 它应该是一个很综合的东西,就是说它有商业上的能力,也有一定的艺术性,非常尖锐、非常先锋的电影在这样的电影节上其实很难拿到最重要的奖项。比如像苏科洛夫,我非常喜欢苏科洛夫,他就从来没在国际上拿过很重要的奖,但他却是当今世界上最极端、最讲形式的导演。尤其对我们作导演的人来说,他是今天最厉害的导演之一,另外还比如日本的黑泽清。就是说,在我们的同行里面,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明星,它和传媒导向会有一些出入。你像安哲罗普洛斯,我就一直不喜欢,很做作,太文艺腔。而苏科洛夫、黑泽清这样的导演,却是真的在找一种电影美学的新方法,比如[俄罗斯方舟]和[金牛座]。

  □ 但你拍片却倾向于生活流,那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形式感强的作品,是不是说你自己也总想在形式上有所超越?

  - 这里面可能是有一个奇怪的误解,因为我的电影在国际上恰恰是以形式取胜,反而在国内会觉得这个人没形式。我是一直保持着对形式的兴趣,因为在中国作导演,往往容易有表达的欲望、倾诉的欲望,而丢掉别的东西。我不同意戈达尔“电影已死”的观点,因为电影还在成长,它和京剧还不太一样。我很相信“镜像理论”,每个人还是有兴趣想看自己的生活,而电影是所有艺术里最符合人类这种心理的东西,所以只要人还有这种心理需要,它就会继续生存。它可能只是换一种形式,比如有人觉得电影就一定要在电影院看,我倒觉得在网上当也一样。看电影以前是一种聚众行为,以后却会变得越来越个人。说白了,可能就是将来收费形式改变了,传播形式改变了,但电影的本质不会变。

  □ 就比如从前观众必须去歌剧院才能听歌剧,现在卖张CD就可以在家听?

  - 对,实际上是观众的选择更多了……但这些可能都不是改变最大的,改变最大的可能是它从一种聚众行为变成了个人行为。这个改变其实很微妙,你比如以前爱森斯坦拍的那些电影,它就有聚众的功能,它有鼓舞性、煽动性,对公众的集体情绪有一种影响。还比如人们喜欢在电影院里鼓掌,它就是一个相互影响的动作,它会让感动更感动,让厌恶更厌恶。所有的集体意识都对一部电影有一个明确的指向,这就是聚众的一个显著特点。今天的电影依然保持着这种聚众功能,但明天就不一定。聚众会造成很多盲从,当看电影变成了纯粹的个人行为,这种盲从就会逐步减弱。

  ·[世界]·

  □ 美国人肯特·琼斯(KENT JONE)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如果说[小武]的主题动机是(围绕着感情和深层的厌恶的)循环,[站台]是时间缓慢而有力的推进,[任逍遥]的核心动作则是游移,是推进两难中走投无路的挫折感——像小济骑着他的摩托车奋力冲上那段坡道,或者被乔三的手下一遍遍地痛打;以及斌斌与女友的若即若离。”这段话你否认可?

  - 我觉得他说得不错。

  □ 那么我们可以怎么概括[世界],用一个词?

  - 哈哈,这个片子还在作的阶段……很难作出一个理性的判断……这么说吧,我每次拍片都会写一段观点的阐述,[世界]我写了两句话,就是:世界就是角落,一日长如一年。前面是讲空间性,后面是讲时间性。

  (这时候,贾樟柯接到一个电话,隐约提到[世界]送审遇到的一个具体问题,是和片中一个角色的蒙古背景有关。他接完电话,我们赶紧追问,原来[世界]里有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是个俄罗斯舞蹈演员,剧中有个情节是她去蒙古找她的亲戚。对于这个角色去蒙古怎么会出现问题,贾樟柯本人也是一头雾水,但考虑到这个情节并不十分影响整部电影的结构和节奏,他还是决定把它剪掉。)

  □ 你的前三部作品,背景都是城乡接合部,到了[世界]似乎主角才真正到达了大都会?

  - 其实它依然是讲城乡结合部。电影里的这个空间叫北京,其实它不是北京,它是北京和深圳这两个城市的融合,其实是一个虚拟的城市。包括这个“北京”也会出现很多棕榈树、热带的椰子,哈哈,可能有的观众会觉得它不真实,但我就想制造这样一个虚拟的城市,这个城市聚集了很多外来的人口。男女主角都是外来人,男主角是一个保安,他来北京是一个被动的动作,是为了女朋友;女主角是个跳舞的,从学校毕业就给分配到这个“世界公园”。故事的主线就是他俩的感情,但由他们却引出了很多人物,像一个万花筒。我想拍出一个万花筒的感觉,里面有建筑工人、有俄罗斯演员、有保安、有很有钱的人,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

  □ 这么看来,这部电影其实还是对你以往电影的一个延续。

  - 从社会性来讲,它确实是一个延续。我所有的电影社会性都很强,这个也是一样。

  ·城市·

  □ 你认为你对城市的描述是客观的吗?

  - 我觉得我对城市还是比较客观的,因为很多时候,实际上是我们把城市“城市化”了,比如我们一提到北京,第一印象想到的都是它能够代表北京的那部分,王府井、西单、机场、金融街……而忽略了一个更整体、更真实的北京,比如一个普通的长途汽车站。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城市题材作的不好,是因为我们总在想象一个城市,我们把对城市的想象变成了城市的现实。比如我们看有些电视剧,早晨一家人坐在那儿吃早餐,都是面包啊,牛奶啊……这些很奇怪的配料,这就是一个想象的产物,不是我们城市的现实。而我就希望拍一个城市的现实。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们还是处在一个很封闭的时代环境里,原来觉得现在是一个信息时代,非常发达,甚至到了一种躁动的程度,但这一年我突然感到现实的封闭性,所谓发达的,只是一个很小的群体。这部分人(能获得这种生活)和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有关系,但大多数人还是生活在一个传统的环境里面,包括那些所谓的新新人类,他们还是在不断地受到传统生活、传统的人际交往方式和意识形态的困扰。

  □ 那么就是说这部电影在帮助你理解城市?

  - 它在帮助我观察城市,以前则可能熟视无睹。在这部电影里,空间转换是非常重要的,这是我特别喜欢表现的一个东西。比如你在地铁里,身边聚集了很多的人,这是一个空间,当你从地铁里走出来,那又是一个空间。再比如你上三环转一圈,南边和北边,东边和西边,它有很大的差异,就是说在同一个城市里有很多的差异性,而这种混杂性让我觉得很难把握。这种感觉改变了这部电影,使它从原来一个单线索的感情故事变成了一个万花筒,从原来戏剧性很强的叙事,变成了现在有很多空间的描述。因为我觉得任何简单的戏剧性描述,都无法准确概括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只有这种场景变换的日常生活,才可能更接近这个城市的真实气质。这个说起来有点拽,但其实是个很痛苦的选择,因为你要改剧本,你要深入体会更多的人群,你要拍很多组人物,而每拍一组人,你都要换一个思路,站在另一个角度观察这个城市。所以[世界]也是我拍电影以来,耗时最长的一次,到现在为止已经拍了整60天,可能还要在拍一个星期。刚才还在拍跳舞的女孩,接下来又要拍一个坐在屋里的民工,这个反差需要一个导演细腻的把握。

  □ 那为什么又非要加入深圳?

  - 因为北京存在这种反差,但这个反差还是不够大,深圳就不同,深圳是一个更加“人造景观”的城市,有种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感觉,这一点不像北京,北京还有古老的传统,它就是人造的。整部电影结束在一场大雪里,这也是深圳没有的。

  □ 你的电影,包括[世界],总是关注这种异乡人、外来人,他们都很难进入城市的主流,你以后会不会拍一部电影反映城市的主流人群,因为你毕竟也在北京生活了很多年?

  - 这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因为我还没有融入这个所谓的主流,我虽然在北京很多年,但依然对这个城市没有归属感。

  □ 你希望自己进入这个主流吗?

  - 我无所谓希望,也无所谓不希望。

  □ 我们谈到城市电影,那有没有你感觉比较好的城市电影,国内的?

  - 那就是[找乐]吧。宁赢的[找乐]和[民警故事],我觉得是她在观察这个城市,她没有想象这个城市,她是在拍这个城市的现实。还有就是张暖忻的[北京,你早],其他那些作出光怪陆离表现的我觉得什么都不是……他们拍的不是城市,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

  □ 中国似乎很缺乏城市电影?

  - 我觉的这很正常,因为我们缺乏城市生活,城市不是一个单纯的空间概念,它要有大量的城市生活。而比如北京,我感觉它其实还是一种农业生活,它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生活。

  ·存货·

  □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就是自己会像崔建、王朔那样,有一天变得无话可说,就沉默了,创作力枯竭了?

  - 我没有这样的担心,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存货太多了。而且我现在才拍第四部电影,不是客气话,我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

  □ 这种自信何来?

  - 来自想象力。你如果想要接近现实,要靠想象力,不是说你在这个现实里,你就接近现实了,还需要想象力。比如说像[小武],有人说像纪录片一样,其实它完全是个虚构的想象的东西。我觉得失去对生活的了解并不可怕,失去对生活的想象力才真的可怕。基本上电影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想象的产物,很多导演可以对它描述的东西一无所知,但他可能会拍的非常好。

  □ 像[末代皇帝]?

  - 对,你说的对啊,而且我觉得他拍的真像我们想象的那个中国,哈哈。

  □ [世界]的成本好像是800万,那你以后是会越做越大,还是继续走低成本、小故事的表达方式?

  - 这个不一定,要看具体的项目。比如我有一个黑帮电影的计划,那个电影应该是从77年开始一直到90年代,时间跨度很大,这个成本可能就很大,因为你要复原一个70年代的县城,它需要很多的资金支持。但还有一些东西,可能三四十万我也能干。我们常常说,我们就是一个游击队,既有长枪,也有短打。

  □ 那么你的这个黑帮片会是什么样的一个风格,它肯定是和香港或美国的有区别?

  - 最近我在和一些人谈这个片子的投资问题,他们也问我,你这个片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黑帮片?其实我就是想拍一个黑帮的业余生活。它的戏剧性会稍微强一些,这也不是我想戏剧性,它这个生活偶然性很强。你相信一个人在火车上遇到一个人,聊了一晚上就改变了一个人吗?我们坐在屋里想象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编造的偶然,但事实上就出现了这种事情。有个人在火车上碰到一个人,晚上他们都睡不着,就聊天,其中有一个人就是80年代作汽车配件的,他对另一个说,如果你生产这种配件,你就发财了。结果这就改变了一个流氓的生活,他就不想当流氓了,他就做生意了,开工厂了,很偶然。

  □ 黑帮其实就是在两个阶级夹缝中产生的一个群体。

  - 对,而且是有两个东西促成了他的成长,每一次革命之后,战乱的老兵啊,他们要维持一种生活,这种离乱就是黑帮的温床。我想拍的这个年代也是经过一场动乱之后,也就是文革之后……现在也说黑帮,比如香港电影里的那种,但他和那个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它完全融合在日常生活里面。而且它更原始,经济目的不强,它不像今天,又是收保护费又是控制垄断赌场,它有很强的经济目的。70年代的那批人却很茫然,完全是一个生理性的一个组合,徒有一身力气没事干,那它干嘛,最后就找事儿呗。比如他就站在县城外面的公共汽车站,下来一帮外地人,就看那个不顺眼就上去把人家打一顿,也不抢钱,也没仇恨。有很大的盲目性,完全是一种生理上的发泄。

  □ 王宏伟在[世界]里是否还有角色?

  - 有,是一个工地上的民工,是一个老鬼,带一个小民工到处去打工。演得特别好,我觉得是他的一个飞跃。我们到2007年会拍一个[小武2],10周年。

  □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 还没想好,王宏伟自己在编剧本呢,哈哈哈。

  □ 有消息说,你还在筹备一个30年代上海背景的故事?

  - 20年代,这个已经筹备太长时间了,已经不是新闻了。讲的是各国的革命家在上海的故事,有俄国的、德国的、日本的,各种各样的人。我想从另一个角度看革命,因为我觉得革命是上个世纪最重要的一个话题,而且也是影响中国文化的一个巨大的力量。革命本身的这些理想都是善意的,但我又相信他们每一个个人都是试图在其中寻找一个出路,一个精神出路。其实他跟农民起义,或者说跟[任逍遥]抢银行差不多,[任逍遥]抢银行它是一个很浪漫的事,革命是更浪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的这种猜想是不是正确,但我想从这个角度拍一个革命故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繁琐的日常烦恼,每个人也都想通过这个浪漫的革命,获得一种超脱。我现在一直在查阅资料,这片子还在剧本阶段。

  ·[黄土地]和[风柜来的人]·

  □ 你曾经写过一个事儿,说在三联书店见到几个人在谈论第五代,很反感。

  - 也不是反感,是觉得好玩。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人常常觉得一种生活比另一种生活有价值,这是我比较反感的,比如说经历苦难的生活就一定比平常的那种生活更有价值。我觉得这也是影响中国电影发展的很重要的一种心理,就是他觉得很多东西不值得拍电影,拍电影就一定得是生离死别啊、或者大的动荡。这是我们欣赏习惯里面一个很浓重的背景。戏剧性是我们长期以来非常看重的一个东西,我们从20年代开始就有这个“影戏”传统,包括现在拍电影也还叫拍戏。

  □ 那么第六代是不是都受到这个影响?

  - 我觉得第六代这个群体最有价值的不是所谓的个人化,而是写作者身份的变化,你要观察以前的电影就会发现,所有的讲述者都是一个强者,都是一个精英,都是一个全知视点,他可以解释生活,是这样一种姿态。但到了年轻一代导演,他们本身也是一个迷茫者,是弱者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改变。问题就出现在我们的受众不欣赏这样的作品,反而欣赏有强权意识的,甚至是有法西斯性的东西,这是我们一个很巨大的困惑和矛盾。你会发现78年以后,我们在努力改变这种意识,但现在它们改头换面又回来了。这种东西必然是一个阶段的主流,但我们的问题是,它是唯一的,我们不是一个多元的审美习惯。

  □ 你曾经说过,对你自己影响最大的电影作品有两部,一个是[黄土地],20多岁看了[黄土地]才想当导演。

  - 他打破了我原来对电影的认识,我一直是一个影迷,我看的最多的是港片,我从初中开始看录像,看到高中,差不多六年,我看的港片可能比任何一个香港人都多。但以前不会想到我要拍一部电影,看[英雄本色],看[喋血双雄],就是看着过瘾,但没想过我要成为一个创作者。那时候我喜欢文学,写小说啊,也有一些发表。但对自己的要求还是作一个懒散的人吧,对生活没什么要求,就顺波逐流。这时候看了[黄土地],它和我以前看的港片不一样,没想到电影还可以这样拍,我就傻掉了,我发现自己以前对电影的理解太奇怪了。还有就是那部电影它表现的黄土高原离我的生活太近了,那里面的人的样子啊,说话啊,我都太熟悉了。我以前喜欢文学,写诗啊,不怕你们笑话,写诗和席慕容差不多,是那种文学青年,层次很低的,哈哈。这个电影让我大开眼界,很深邃,让我一下成长起来了。

  □ 后来又有一部电影给你的影响非常大,就是候孝贤的[风柜来的人]?

  - 这部电影让我懂得了尊重自己的生活。虽然看了[黄土地],觉得应该拍电影,但选择拍什么却是[风柜来的人]激发的。我特别感动,我很迷惑,刚看完这个片子,它里面的人啊,和我家乡的那帮朋友一模一样,甚至可以对号入座。我这才发现,人家拍的其实是自己的生活经验,但同时也是我们每个人共同的生活经验。所以这两个电影,一个是让我发现了电影,一个是让我发现了自己。我本来是个傻瓜,这之后却发现自己变得会思考了,有思考习惯了。之前我对任何事情,要么是深信不疑,要么是完全不信,这些东西还包括文学,它们开启了我自我审视的能力。我还特别喜欢一个电影,小说和电影我都喜欢,就是[人生]。我身边的很多人,同学,当时就是拼命学习,可以几个晚上不睡觉,死嗑的那种,就是为了考学,然后出去,这是我们这个民族很大的一个问题。你问100个国际影评人,可能有99个不知道这部电影,但我觉得它是一部伟大的电影。

  □ 你提到候孝贤,他后期的作品([千禧曼波]、[南国再见南国]),就是将题材进个城市之后,艺术水准明显下降,你如何看?这种情况会不会在你身上发生?

  - 我觉得[南国]还是很好。我觉得一个导演是需要转型的,你观察一个导演的作品,会发现他到了一个阶段要经过一个调整的过程,[千禧曼波]就是候孝贤的调整。我特别坚信候孝贤还能拍出巨好的电影。[风柜]是一个原发性的东西,到了现在他其实不是想象力、创造力不够了,是这个时代还需不需要讲述这些东西的问题,当他发现一个时代最需要讲述的不是这个东西的时候,他肯定会有一个调整。每个导演都会面临一个低潮的问题。

  ·韩国电影·

  □ 我看到你桌上有一张[撒玛丽亚女孩],看了吗?

  - 昨天刚看,但看了一半被打断了。

  □ 你对韩国电影怎么看?

  - 我很喜欢韩国电影,一是它的活力,一是它的本土性。比如它的商业片,有很浓重的好莱坞或者港片的味道,但看到三分之二,你总会发现,这就是一部韩国电影。我刚接触韩国电影是98年,那个时候觉得韩国电影很有朝气,它有一大批年轻的导演,还有一大批年轻的制片人同时涌现出来。中国电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你会发现年轻的导演会不断地崛起,但是制片体制和院线体制还是没变,它没办法支撑这批新导演往前走。韩国就不同。我第一次去韩国是98年釜山电影节,看到很多30出头的导演和制片人,他们对电影很有抱负,很有活力,也有反抗性。导演和制片人都有反抗性,这个力量就是很厉害的。当然那个时候他们缺乏整体很突出的作者,但这几年,你就会发现当这个整体电影工业提高之后,很多杰出的作者也就随之出现了。特别是洪尚秀,就是拍那个[江原道之力]的,还有金基德,李沧东。

  ·我拒绝和大众调情·

  □ 你还说过,“我始终想拍摄常态,生活的常态,任何极端的、攻击性的都是我很排斥的东西,因为我看非常态的电影太多了。”这里“极端的、攻击性的”是什么意思,能不能举以两个例子?

  - 那很简单,我肯定不会拍一个盲人,拍一个盲人的生活真是太极端了吧。你要讲弱势群体非要讲一个盲人,我觉得这就是极端。

  □ 那攻击性呢?

  - 就是那种和大众审美有一种共谋和调情性的东西,我不喜欢。有很多具有攻击性的作品,比如说暴力,它其实是有一种调情性的,它用一种很奇怪的暴力来取悦大众,来勾引大众。任何勾引大众的方式,不管是什么形式,我觉得都是特别没劲的。

  □ 那常态又是什么?

  - 就是我们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去的东西,比如说衰老,比如说……这个很难比如吧,如果可以比如说,它也就变成一个特殊的东西了。其实,大多数的日常生活就是每天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可能孤独感,紧张、痛苦、焦灼才会滋生。无赖吧,无聊。“无赖”,我觉得是一个挺好的词。

  □ 特吕弗说过,“我的电影不摆布我的观众,也不迎合我的观众。”你的电影是不是做到了这一点?

  - 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我尽量保持这个信心……这和一个人的童年有很大的关系,我给你举个例子,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里要求每个人拍那种一寸照片,全班同学都去,我就突然发现,在一个公众状态之下,那些平时很好的小伙伴都开始装可爱。那么小就知道装可爱,在老师、摄影师面前笑啊什么的,取悦人群,这个特别让人厌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这个东西很灼痛我。所以我拍电影,肯定不会拍这种装可爱的,包括装可怜的。

  □ 就是说你拍电影还是想尽量靠近客观。

  - 我拍电影,不是说想去说服谁,影响谁,这个影响包括改变别人对生活的看法。

  □ 那你为什么拍电影呢?

  - 自然是一种释放,我觉得我拍电影就是生理性的,有些东西压在心头就想讲,就像写歌一样,有很多人到后来就不写歌了,就去写音乐,因为他觉得无话可讲,没有具体的话可讲。拍电影就是一个释放,就像写日记一样,读者是谁?也没有人老看自己的日记吧。另一方面我觉得不试图去改变别人,并不等于不把你在电影里表达的情感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它是我的一个表达,但我不乞求你有一个反应。这是有区别的。

  □ 那你同不同意张元说的:“电影是一种无能的力量”?

  - 我不太同意,我觉得电影是很有力量的,但个人是无力的,无能的。每一种艺术都一样,涉及到个人,都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要以为你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你一样,太阳照样生起。但我相信整个文化的作用,个人一定是无能的,但文化本身是很有力量的。

  ·关注大于关怀·

  □ 有人认为你的电影“关注大于关怀,感情投入不足”,你怎么看?

  - 这有两个层面,一方面拍一部电影我个人感情投入很大,但这种感情表现在电影里却很克制,我不会把它过多的放进去。就像刚才我说的,它可能会变成一种乞怜,我担心这个。我觉得我们所经历的生活不需要别人可怜。

  □ 费里尼的[卡比利亚之夜]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他就是感情投入很激烈,他和你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 这片子我看过,很喜欢,但是我和他不太一样。我觉得每一部电影一定是一个导演满怀感情去拍的,一定是这样的,但我不希望这个东西变成影片本身。然后让观众透过这个电影说,啊,这个导演多么的有感情,多么怎么样,我不愿意这样去做。我觉得它像那个拍照的时候的笑容一样,让人讨厌。

  □ 那次拍照你笑了吗,还是很严肃?

  - 很严肃。哈哈,可惜那时候还没看过周星驰,否则一定要像周星驰那样笑两声。

  □ 说到周星驰,你对他怎么看?

  - 我觉得周星驰是默片时代的演员,我国很重要的一个土特产,我觉得他是中国人创造的东西。

  □ 你拍电影快乐吗?是快感还是满足感?

  - 其实这里面有一种原始写作的快乐,也说不清是什么快乐,就像你想写一篇文章,写出来了,快乐吧。这是第一重的快乐,还有一重是集体工作的快乐。我是一天班都没上过,其实我很喜欢集体生活,拍电影就是一个很短暂的集体生活,大家共同面对一个事情。拍电影是一个很浪漫的事情,虽然它很苦,但它有游戏感,就像我们小的时候玩打仗啊,挖土啊,这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它也能消除孤独感。拍摄的乐趣是支持一个导演得很重要的依据,因为你想表达这个东西。它还不像写作啊、绘画啊,影像的东西有它独有的乐趣。

  □ 你现在还写作吗,除了剧本之外?

  - 写小说,手抄本,自娱自乐,哈哈。

  ·相信未来·

  □ 目前中国电影产业要靠有人文气息的导演去拉动,比如张艺谋、陈凯歌拍[十面埋伏]和[无极],他们动辄拍一些超级豪华的电影,你觉得这种状况正常吗?

  - 这当然不健康,但是年轻导演往往没有机会,没有谁会轻易信任并支持一个年轻导演,除非你的片子在国外拿了奖,或者你的第一部电影就挣了钱。这也是整个中国电影工业体制的问题,因为艺术电影往往在体制之外也能存活,可能5万、10万、30万就可以拍一部电影出来,但商业电影就不行。就好像前几天有人问我,我们为什么没有大明星,我说你没有好的商业片,怎么可能有大明星?商业电影是很依赖制片体制的,它不是依赖导演的,你像台湾,台湾电影现在没有了,但候孝贤、杨德昌、蔡明亮、林正胜还能拍电影,这些作者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生存,但商业电影就没有了,因为这个工业没有了。

  □ 你对中国电影分级怎么看?

  - 任何制度化的东西都是好的,它起码有迹可寻,有了游戏规则,我们可以互动,我们可以修改,规则可以修正。

  □ 那你以后会不会拍一部情色片?

  - 当然会,我有这方面的剧本,很早以前就写过一个。性其实是当代中国很重要的一个精神状态的反应,但是……(说到这儿,贾樟柯迟疑了片刻,最终没有进一步阐释。)(整理/ 晃晃 图片提供/ [世界]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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