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星期一直追看电影节“后备节目”清水宏回顾展,还抽空看了昆汀-塔伦蒂诺的《杀死比尔2》,禁不住为这两个时代的观众各有各的Sophistication惊叹。(Sophistication字典译为“世故、精通”,但我都觉不合适,只好用英文了。)
清水的1936年作品《多谢先生》,结局非常戏剧性,爱情、亲情、妒忌、牺牲……柴米油盐酱醋茶味味俱全,但清水只用了简单的一个溶镜、短短的一句字幕(“次日,天朗气
清”)轻轻带过,感人的力量却更浩瀚,看后真佩服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观众的观影水平。
Q.T.(昆汀-塔伦蒂诺的英文名字Quentin Tarantino的简写)的观众又是另一种的Sophistication。他们是媒介的孩子,对普及文化了如指掌。两集《杀死比尔》可说是一份包罗中外古今(虽然所谓的“古”只是一段很短的历史)、媒介文化的跨界自助餐。好莱坞电影、香港功夫片、意大利西部片、日本动作片、美国及日本漫画、不同时代的热门音乐,甜酸苦辣、五花八门,任君选择。
电影看完,一众QTFans(影迷)中,温和者可以交换心得,好勇斗狠者则进行带火药味的知识游戏:这场戏的出处是哪一本漫画的哪一期、这个动作取材自哪一部电影的哪一段、这一个效果来自哪一套电视片集的哪一首配乐……记得最多的是一哥,识得最少的是衰仔。
QT影迷的另一种Sophistication是他们的犬儒。他们是“后(Post)的一代”——后现代、后电影、后道德、后感情、后天下之忧而忧……他们或许还经常上电影院,却不轻易被电影打动。他们不重视戏剧性、完整性、可信性,甚至简简单单的性(弗洛伊德,希望你在坟中好好打滚)。媒介的孩儿需要距离,不能严肃,喜欢笑、不会哭。
他们是Sampling As Art(采样当作艺术),Knowledge As Wisdom(知识当作智慧)的一群。
他们的教主QT无可否认是有才气的。QT对电影言语的掌握、感官刺激的控制、对白的运用及演员的驾驭等,的确有独到之处。而他最成功的地方,是将这些基本功应用在“后的一代”所乐道的Sampling(采样)及Knowledge(知识)上。但是,这也是他的不足之处。
两集《杀死比尔》拍得很有神采,动作场面灿烂,各种细节,包括服装、道具、街景、演员的局部特征,都有种充满幽默感及嘲弄意识的趣味。看清水宏的电影经常泪中带笑,看《杀死比尔》却哭笑不得而自得其乐。
但我还是不喜欢QT,他的电影太“自觉”了。QT自成为“后的一代”教主,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不继续其神话的自我延续。每一个趣味性的细节都披上了一份使命感,保持亚文化的小众性及另类优越感之余,还要有强迫主流信服的力量。架空了感情,带上了歌剧式的激荡,犬儒像一套好不容易才穿上身的盔甲,穿上后又觉得行动不便,结果脱剩一面护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