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美国某艺术基金会的负责人约我谈邀请中国艺术家访美演出之事。我提出了好几个可能方案,包括为了想看他反应而半开玩笑选的女子十二乐坊。他瞄了两眼影碟内容后脸色不佳地说,“你觉得这东西在美国有听众?”之后他选了别人。
这两天乐坊登陆美国演出,《洛杉矶时报》的海克曼在乐评中这样写道:“这是个包装精巧的商品,温柔到能取悦新世纪音乐迷,视觉呈现也特殊到能在MTV主导下的西方音乐
媒体中多少有点看头。而唯一没有的,是特别动人的音乐。”
我们常高估了洋人对自己的兴趣,以为洋人对中国都有窥视狂。在音乐方面,恐怕要失望了。乐坊在华人聚集的城市演出固然能满座,但美国人可不是有中国情结的日本人,乐坊想袭卷美国市场可能性不很大。
回过头来看看出现得有点时代错误的刀郎。众人皆骂其制作低劣或行销策略该让音乐圈反思等等。刀郎现象被分析过头了,女子十二乐坊也是。说穿了,不过也就是人们耳朵腻透了新流行老摇滚。
宏观地,这些音乐现象让人惯性地想掏出一个名词来。可以说这些都是局部的、东方内部的、自我东方主义。这就很接近中国美术及音乐界长久以来对西藏、新疆及西南少数民族题材幻想式的借用。然而东方主义论述思维泛滥会导致过于严苛的自我审查,以及过简单化的单向文化检视,也就是说,看不清自己。比方说,乐坊何尝不是反映了更严重的“西方主义”?这一点,连海克曼的乐评都给了提示:“我们忍不住期望听到更多的中国传统元素,少一些反复、预录的嘻哈音轨。”乐坊的做法等于认为西方的键盘贝斯鼓所提供的和声及节奏的底层支柱才能拯救中国传统音乐,才能让世人兴奋。而回想胡琴、琵琶、扬琴又是哪儿来的?唐代音乐何尝不是“西方主义”的结果?
其实,艺术历史机器像个巨型压路机,会碾过每寸土地,所有的可能性都将被压过,扁掉。这是近乎科学进化般无情的进程。我们可以自己作,要不,洋人迟早会替咱们作,不管是Gary Lucas的电吉他弹国语老歌,或是崔萍被作成舞曲黑胶,或是自封为昆曲救星的彼得.谢勒斯(Peter Sellars)之作贱昆曲。百代唱片公司的“百年百代”更进一步,请来了英国人以最拙劣的重混强暴了自己的老歌经典。
世界音乐的融合一点都不新鲜,上世纪60年代起即大规模地进行。文化上的意义(与爽度)往往不正是源于“位移”吗?而今天某些传统文化的价值甚至生存可能也得要靠位移及“重新语境化”才得以延续。
女子十二乐坊,不论如何,能让洋人念念pipa,erhu,能分辨古筝扬琴的长相,就是文化交流学习的第一步。从艺术的巨视角度看,全球的创作进程,参加,就是好事。就是功德。
(姚大钧:声音艺术家,制作人,乐评人,电台主持人。好爱推广不一样的音乐。曾主办“北京声纳”及“台北声纳”大型前卫音乐节。制作“前卫音乐网”,并主持“前味音乐电台”。现负责Post-Concrete唱片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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