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陆川第一部电影,就应该拍[可可西里],他的起点应该在这,潜言之,[寻枪]是连抛砖引玉也谈不上了。台湾著名影评人焦雄屏也说这两片之间的差距,何止千里。估计焦雄屏特爱新德国电影主将赫尔措格的电影,一激动就说某片有赫氏之风,她看[德拉姆]是这样说过,对[可可西里],她又不厌其烦地说了几句。赫氏之风,是有种人定胜天的狂劲和野劲,相信人的潜能能超越一切。田壮壮是一派平和,而陆川是些悲怆了。不仅仅是这,赫氏是脸谱化的,是狂欢式的,有种血淋淋的节日气氛。而陆川始终是隐忍的,最后的巡山队员
还得举行葬礼,反观赫氏笔下的男人仿佛随时准备天当床,地当被。诚然把陆川和已为大师的赫尔措格相较,还远到那个份上。只是说我国还缺乏这类较为真切地表现人与自然抗衡的一部影片,以前也有像[冰川抢险队]这样的影片,但显然都不如[可可西里]那般凛冽。就这个意义上说,[可可西里]填补了空白。
不知如何把陆川归队,姑且说是后第六代吧。[可可西里]确实一扫第六代以来的自呻自吟之态,而如西域高原一样,开阔了许多。他把更多的笔触赋予了巡山队员身上,极艰苦的存在,和极孤寂的心境虽粗陋,但却透着股刚劲。不矫饰,不夸大,只是默看生命的渐次湮灭。喜欢看第一个巡山队员和队长日泰的身亡,就那么直接,枪响人倒,甚至还有几分坦荡在。生命也许本没有太多的纠缠,就在极平易的表情和极干裂的风景中终结。另一个巡山队员被流沙吞没的镜头,视觉震撼相当完备,但总让我想起[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的女兵被沼泽淹埋的镜像,也是没了顶,镜头还在那儿不愿离去。这个巡山队员的身亡之所以予人心灵的冲击有所缓减,全在于这巡山队员在此之前还与一风尘女子在瓜葛,不是说该省去这段瓜葛,而是这瓜葛太表面化,与西域的遒劲不甚搭调。这就造成这巡山队员的身亡徒具影像之震荡,而无更深切的生命体认。
无论如何,陆川可凭此片进入中国新生代导演代表人物之列。但也有人说这片是沾了题材的光,但这种题材总得要人拍吧,问题是陆川把他拍出来了。我愿意把[可可西里]当作一把单纯的电影,有人可以理解把影片隐喻为包括陆川在内的新生代电影人在艰难跋涉,那些无人理睬的待遇和不得善终的结局仿佛有了真义可寻。这种透析不无道理,但假若本片只是人与自然在对视,应有更能保鲜的意义。人与自然的关系,国人在传统上讲究的是天人合一,而陆川这片呈现的却是一派浑沌,他对这白茫茫的雪域,不知如何是好。到头来,是北风在吹,几个男人倒下了,于是再用心去哀悼。也就是说,陆川只是凭借可公诸于众的信念和顽强的惯性在艰难的坚强的行走,这就是陆川的单纯所在,他只是表现,他坚信生命终结本身,自能完成它艺术和商业的双重任务。一没有负担,陆川行走的就风雪无阻了,剪辑、运镜都相当朴拙,可也自有一番力道在贯通,尤其几段追逐场面,凶猛而自然,这在国产电影中是较为罕见的。非职业演员的演出,也为这部影片的粗砺色彩着色不少。只是扮演日泰的演员鹰一般的眼睛,太用力了一些。
我不同意这是一部纪实化的影片,只是在用纪实影像来完成叙事。也使得更复杂的人事关系,好比巡山队员与剥皮者的敌对关系,在纪录的外衣里,变得简单而同样具备份量,人心更微妙更汹涌的起伏,也就顺理成章地不用言及地太细太深。是的,必须承认陆川是聪明了一把。他在可可西里的实地拍摄,也能想见其中的困苦,同样是不容忽视的。当然,这不是我们看片时首先考虑的,我们要面对的是影像本身。好在全片力道均衡,张驰得当,有一份气派在。有一点,是必须肯定的,对于目前的中国电影而言,我们需要这样量力而行并满怀诚意的电影,并值得为其喝彩。至于[可可西里]还不够剽悍之余,还不够傲然,我们只能用中国电影来日方长来宽慰了。而陆川也可凭[可可西里],做更大胆的跋涉。(文/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