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大导演中心制在中国逐渐瓦解

2013年05月19日18:00  新浪娱乐 微博
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开始了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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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弋弋/策划 、文 夏祺/摄影

  陈可辛拍《中国合伙人》是一件很大胆的事儿。因为新东方英语学校,几乎是几代中国人的共同经历。在大部分香港导演都只选择古装或者年代片的时候,陈可辛选择这种集体回忆式的内地题材,需要勇气和功力。

  9年前陈可辛拍《如果爱》试水内地至今,终于拍到了现实题材。也许因为监制和导演的双重身份,也许因为他的世界观比较黑暗,陈可辛对自己所处的电影环境一直有过于清醒甚至冷酷的认识,以至于有时候你觉得他每次都要把自己逼入绝境才能绝地反击。但不同的是,到了《中国合伙人》,第一次觉得陈可辛的世界观不那么暗黑了,他说这是:“50岁以后的心境”,但犀利仍在。谈大导演中心制的瓦解,谈中国电影掌权派的更替,谈中国人的成功之道,陈可辛说:“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开始了。”

  “新东方”的故事牛在哪儿?

  当年教的是美国价值观

  陈弋弋:我听说韩三平(中影集团总裁)最初把《中国合伙人》的剧本给你,是想让你当监制,你看了以后提出想自己导。什么东西打动了你呢?

  陈可辛:最打动我的是——我一直觉得中国内地改革开放这30年来,其实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尤其是企业家。我一直想拍这种传记,但是找不到一个载体,一个适合的人物来讲一个故事。但是当这个剧本到我手里以后,我发现它有两个优点:第一它是半真人的故事,所以底子比较好,第二故事讲教英文,就带有很浓的喜剧色彩,也就是说,具有一定的商业性,我就感兴趣了。

  陈弋弋:最早的剧本是谁写的?

  陈可辛:最早的这个剧本是徐小平(新东方总裁)写的,它主要是讲个人经历,和现在你们看到的故事很不一样。比较多讲个人经历,避免碰到太多另外两个Partner的东西。

  陈弋弋:你从这个近乎自传的剧本里看到了什么?

  陈可辛:最打动我的是,那个年代教英文其实教的不只是英文,更是美国价值观。美国价值观是什么?就是表现自我,就是自信!于是,冲突和喜剧感就来了,因为中国文化在这一点上是完全对立的。中国人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要虚心,要谦让,所以几十年前的很多中国人是没有自信的。但你看看现在微博,完全是反中国传统教育的,是另一个极端。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的。当一个年轻人去美国使馆签证,对那个年轻人来说,这就是和世界接轨的开始。

  陈弋弋: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新东方英语学校对于中国年轻人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陈可辛:完全不知道。但是当我开始做调查的时候才发现,我认识的所有内地年轻人几乎都上过新东方,从我北京公司的工作人员到合作的电影公司老板,我才发现新东方原来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只有会做的人才会成功只有会做的人才会成功

  中国人的成功之道是什么?

  精英不会成功,会做人的才会

  陈弋弋:电影的内容和的结构都跟《社交网络》有不少共同点,但《社交网络》看完了,会让人觉得扎克伯格是一个天才。但到《中国合伙人》里面,却让人很难定义黄晓明那个角色到底为什么成功?感觉是时代的因素比个人的因素要大。

  陈可辛:其实这是一个被成功的故事,你不觉得这就是中国的现实吗?精英不会成功的,越精英越不会成功。那些才华,有爱的人,实际上是不会在主流价值观里成功的。

  陈弋弋:那中国式成功是?

  陈可辛:会做人的人,能力倒是其次。真话不说,要说就说假话,让大家舒服,把周边关系维护得很好,这种人会成功。

电影最美好的时代来了电影最美好的时代来了

  《泰囧》《致青春》大卖意味着什么?

  大导演中心制瓦解,电影最好的时代到来

  陈弋弋:这一年来挣钱的中等成本爱情片或者喜剧,你都看了吗?

  陈可辛:都看了。除了《致青春》之外,我觉得其他那几部戏,都是纯服务观众的。什么叫纯服务观众?就是其实你是看不太到导演的烙印,导演的烙印通常来自于哪里呢?来自于两个东西,一个是风格化的表现,一个是留白。你看好莱坞的电影是没有什么留白的,因为按照公司化的操作,不断试映、试映之后,大家给意见、给意见,最后就是渐渐把你喜欢的那些镜头拿掉。电影没有留白,就没有韵味。但电影节奏会准得不得了,观众就会高兴,因为他的神就不会走开,不会忽然在某个地方想到自己,然后神游。但《致青春》不是这样的。

  陈弋弋:从去年开始,中等成本、爱情题材开始票房非常好,包括《北京遇上西雅图》、《致青春》、《泰囧》、《失恋33天》,内地也出现了很多年轻的新导演,好像突然把中国电影从大片时代给拔出来了。这些中小成本电影,甚至在跟一些进口大片硬碰硬的状况下也不输。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陈可辛:我9年前来的内地,我就觉得中国不是大片制,其实是大导演中心制,大导演中心制是有点儿荒谬的,是全世界只有没有建立起电影工业的地方才是这样的。现在这个时代终于过去了!

  陈弋弋:但是其实这对导演个人是比较有好处的,你觉得呢?

  陈可辛:当然我以前也常说过,我就是这种大导演中心制的既得利益者,为什么我来到这里,而在美国呆不下去,不就是这个问题吗?在美国,什么事都要公司去决定。怎么试映,试映以后剪还是不剪,都是公司决定的,那是对付导演的武器。但你看现在大陆的公司,一下子就开始跟美国在接轨了。

  陈弋弋:为什么大导演中心制在中国会瓦解?

  陈可辛:因为利益。为什么香港永远接不上轨?因为香港市场小,厉害关系没那么大。但你看看今天的中国,一点点改变就带来很大的利益改变,早一天上片还是晚一天?早上九点上片还是十点上片?整个利益分别大得不得了。所以今后好莱坞的这些可恶的东西,一定会在这里发生,这就是未来的中国电影。

  陈弋弋:大导演中心制瓦解,有什么好呢?

  陈可辛:目前中国还说不上真正的瓦解,应该说是开始动摇,原因是真正的大公司还不够多,大导演还太强势,所以很多公司碰到大导演,还是得跟孙子一样听导演的。但是可以看到趋势,随着这批年轻导演出来,大导演慢慢就都快没戏了。为什么?因为第一,年轻导演的身段没有那么高,比较容易谈。

  陈弋弋:但是您自己也说,正是因为美国不是导演中心制而是公司中心制,所以你待不下去,但为什么听起来你的意思又好像比较认可公司中心制呢?

  陈可辛:其实我很矛盾,我站在监制的角度、工业的角度,觉得公司中心制是对的,但作为导演,我根本受不了。如果受得了的话,我就留在美国了,这真是一个矛盾。

内地导演正在兴起内地导演正在兴起

  谁是中国电影的掌权派?

  香港导演逐渐势弱,内地导演正在兴起

  陈弋弋:你是否觉得,从大片时代到现在的中等成本能够赚钱,实际上是电影市场更健康的一种表现?

  陈可辛:绝对是!十年前观众没有进电影院的习惯,只能用大片把观众拉回到影院,培养他们进电影院的习惯,到后来这个习惯养成后,他们开始看大片以外的类型,而不是满足于待在家里看盗版和下载。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当观众的习惯建立起来之后,其实有无限的可能,导演才有更多的片种可以拍。

  陈弋弋:在说到这批内地的年轻导演起来这个话题的时候,我还想聊一个事儿。差不多十年前,CEPA开始的时候,香港导演他们其实来到内地拍电影,但其实他们还是在拍香港电影。可是十年后,那些拍香港电影的实际上都很难生存了,大家都得拍真正的内地片才能在这个行业混下去,包括杜琪峰的《毒战》,他也要拍出内地那种工业区的糙。在这个时候,其实我们看到一种电影的权力更替,香港导演的势力其实是减弱,内地年轻导演在接棒。你怎么看这种变化呢?

  陈可辛:我是第一个做这种事情的人,第一部合拍片《如果爱》我就知道必须和内地接上,因为我觉得这是当然的规则,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不是地方主义的问题,而是去到哪里都应该融入那个地方的文化才有话语权。

  陈弋弋:包括现在连演员都是这样。几年前我们看到的合拍片,男主角还只是香港演员,但这几年,也都换成内地演员了。这说明内地男演员开始扛票房了。整个趋势绝对是香港电影越来越边缘化,从导演到演员,能留下来的,都是真正能融入内地文化和市场的人。

  陈可辛:对!演员是被动的,以前内地演员还扛不上票房,香港导演就不能选择,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所以现在内地演员扛得上票房了,也不是导演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只能用他们。所以,香港那套大明星的制度,也在瓦解。

  陈弋弋:不破不立,但立出来的新规则会是什么呢?

  陈可辛:需要看。但是至少破是好事,越来越好。你看明星制度开始没有那么牢了,大导演制度没有那么牢了,大片的专利也没有了,很多意外发生了,这就让电影变得很自由,其实正在进入一个百花齐放的年代。

  陈弋弋:所以您觉得现在其实是内地电影最健康的时候?

  陈可辛:最好的时代,开始了,开始在进入了。

  陈弋弋:这个好时候,对于有香港背景的导演来说,其实是更严苛的一个考验?

  陈可辛:当然。走到最后中国内地就全部变成好莱坞那套,实际上现在已经开始了。

  陈弋弋:从哪里看出?

  陈可辛:你知道我有自己的营销团队,但电影上映前的宣传工作,我喜欢跟不同的团队多一点合作,取长补短,在自己掌握主控权的前提下。我发现这些团队在和我们开会的时候,都是用营销、市场的角度来给建议,这跟我在好莱坞经历的是一模一样的。就我这种导演都需要面对这些事,可以想象一个年轻导演,他拍完电影之后,必须得身经百战,必须得有魄力、耐力去面对这个漫长的的过程——怎么去适应市场营销里面所有的要求。这些事以前在香港是不必做的,市场很小,就算往国外卖,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买,和现在内地的市场比起来,简直就像家庭手工业一样。

拍《中国合伙人》最自信拍《中国合伙人》最自信

  《中国合伙人》如果成功了?

  给陈可辛续上电影之约

  陈弋弋:您觉得算是来到内地这么多年以后,最自信的一部电影吗?

  陈可辛:是的。

  陈弋弋:对票房的期待?

  陈可辛:其实这个电影压力不大,一个多亿就回本了。我当然期待更多。但《中国合伙人》并不只是一部电影的问题,它成功我才能有后面的三部五部十部电影,后面我有三四部非常想拍的题材,都是内地的,都是现代题材。

  陈弋弋:您自己导吗?

  陈可辛:自己导,我都想自己导的,但是我可能导不完,导不完就分一些给别人导。这个戏要是成功的话,等于它帮我在电影这个事业里续约了。

  陈弋弋:难道你本来打算终止合约了吗?

  陈可辛:终止不是我自己要终止,是市场给不给我终止,我自己是想就能续的。你知道我拍完《武侠》,就知道大片不能再做下去了。拿到《中国合伙人》,我在北京找编剧整整一个月,都找不到合适的,真的抑郁症都快得上了。我当时是很绝望的额,我怎么续约呢?我接下来该干嘛呢?

  陈弋弋:导演你是一个危机感特别重的人吗?

  陈可辛:我觉得聪明的人都应该危机感重一点。

  陈弋弋:所以聪明的人都累。

(责编: 应声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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