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郊游》获得评委会奖，蔡明亮手捧银狮奖杯，难掩兴奋之情 CFP供图

　　当地时间9月7日晚，为期11天的第70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落下帷幕。著名华人导演蔡明亮的《郊游》斩获评委会大奖，而这也不是蔡明亮第一次在威尼斯获得认同。1994年，他的《爱情万岁》一举拿下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轰动一时。《郊游》的故事依旧很简单：一位失业父亲在妻子离开后和孩子们过着贫困生活的故事。而电影的风格也依旧很蔡明亮，开篇就是一个约5分钟左右的长镜头：一对儿女在床上睡觉，母亲坐在床边梳头。很久之后，电影的片名“郊游”渐显。全片台词寥寥，饰演父亲的李康生带着两个孩子在路边吃盒饭、在郊外玩耍、在公厕洗漱……循环往复。

　　影片片长138分钟，对于普通观众来说非常乏味，但又让人感觉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对于《郊游》这部电影，虽然获奖，但是依然会离观众很遥远，不仅因为导演是蔡明亮，更因为这样的电影，注定在观众那里讨不了多少好。昨日，蔡明亮以简短的时间，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解答了他的电影中让人好奇也令人关注的一些问题。

　　他的脸，就是我的电影

　　蔡明亮的电影中，总有一个叫小康的男主人公，扮演小康的，是和蔡明亮合作了20多年的李康生，这在华语片导演中，也算是纪录了。对于李康生，蔡明亮说，他是最了不起的演员。在本届威尼斯，蔡明亮发表获奖感言时说道，“这条路很长，跟在我的身边赚不到钱，不容易演到观众喜欢的类型的角色，而且很受苦，但他没离开。他这张一直被我的摄像机对准的脸，将会成为电影史上很重要的、完全不能被忽略的脸。”

　　而蔡明亮拍电影，也很像王家卫，很少给演员提前看剧本。拍摄《郊游》依然如此，李康生说，“蔡明亮的剧本页数越来越少，改动也越来越多，每天都是早上才能拿到当天要拍摄的内容。”

　　华商报：为什么会想拍《郊游》这样一部电影？

　　蔡明亮：《郊游》能够获奖，我觉得威尼斯的评审跟观众都非常了不起，很开心他们发现这部电影真的很美。这么慢的电影很难拍，观众要静下来观看也很困难。10年前，我在台北街头看到一名男子在路边举牌卖旅游行程，那一刹那我很震惊。在红灯闪亮前的几十秒，我冒出很多问号：他到底要站多久？多少酬劳？他去哪里上厕所？会遇到亲戚朋友吗？会羞耻吗？他在想什么？于是兴起一个念头，要让小康(李康生)来演这个角色。恰恰在3年前，接到一个关于中年人失业、家暴的剧本，又想起那位站在街头的举牌人。

　　华商报：为什么你的电影的男主角永远都是李康生？

　　蔡明亮：要不是小康，我也不会拍这部电影吧。从1991年到2012年，最终我还是要说，他的脸，就是我的电影。在2011年，我跟小康合作一个舞台剧，排戏时他一个慢走的表演让我震动，我说：“康，原来我们合作了20年，就在等待这一刻。”《郊游》中有一个镜头，我给了小康一颗高丽菜叫他吃掉，我不记得给了他什么指示，我看着他，用他人生的20年吃掉那颗高丽菜，他哭，我也哭。

　　慢很美，就像老也很美

　　蔡明亮的电影节奏、镜头、画面都很慢，这也成为他的一种风格。据正在威尼斯采访的前方同行称，《郊游》中，有时只看着一个镜头，镜头未动，人影在动，慢得让人昏昏欲睡。

　　华商报：为什么你的电影长镜头那么多？这么多长镜头，很容易让普通观众产生疲劳感，这种电影目前在电影院内也很少见。

　　蔡明亮：很多人老是跟我说，你电影为什么慢？我不觉得，对我来说这不是个话题，没什么好讲的。我的困惑是，大家为什么不去讨论这个时代那么快呢？我觉得我们是照着自己的路、自己的性格和状态在创作。我喜欢慢，遇到很慢的李康生，我也开始慢，有时候觉得不够慢，他现实里更慢， 而且我老了我也快不了，慢很美，就像老也很美。在我这里，我其实很迷惑，我们为什么要快，为什么一定要有这样的节奏，那样的表演，我是不停通过创作来寻找我迷惑的出口，慢是我其中的一个手段。

　　我觉得我的电影进美术馆比电影院更合适，现在电影院里的东西娱乐化太强了。既然我要拍电影，我觉得它应该让人重新定义什么叫电影。我不觉得我要一直拍电影，更直接地说，我不觉得我还要拍那种在院线等着观众来买票的电影。

　　华商报：你觉得自己电影的慢，还体现在哪里？

　　蔡明亮：现在的电影很商业，最重要卖钱，而在我这里不是，我不是做生意的，我想要纯创作。所以在这种心理之下，我拍电影比一般人还累，累在手工。我拍电影是连银幕上的中文字幕，比如片头片尾的字幕都是我打的，因为每一个都是节奏的问题。在这里，也不是说没有人帮我做，他们没有办法帮我决定。做电影做到我这个境界，是很辛苦的。看到大家为电影鼓掌，我觉得很欣慰。

　　我所说我息影，是因为身体不好，但我不会放弃电影。我只是不想拍更多的长片，我累了，我觉得5分钟或者30分钟都是电影，我喜欢影像创作。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我的电影，因为不见得是在银幕上看的，其实我的电影每一个都很华丽，真的，我不骗你的，看你怎么看。因为我太讲究了，我的摄影，我的光，比如像《天边一朵云》，或者是《洞》。

　　本报记者唐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