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姜文:脑洞要大 一步不落

2014年12月17日15:48   大众电影 收藏本文     

  导演姜文有三宝,枪、太阳和洞开的大脑。

  当然起初他还不是导演,1986年谢晋的《芙蓉镇》,姜文演右派秦书田,在这部老是下雨和打雷的电影里,让人感觉中国一下出来这么个演员,他身上散发出多种可能,而不仅仅是属于那个角色,那时他才23岁,潦倒着衣,沧桑苦笑,站在那儿就有种用演技够不着的存在感。

  后来在谢飞[微博]导演的《本命年》里,他演一个被时代挤压的小混混,这两个角色可能比《红高粱》中的暴徒英雄更有张力,而且从中看得出,那个时代对于姜文这样的演员是有点不够用的,它提供不出让他充分发挥的余地来,或者说,他能演的东西跟他所演的东西之间总有那么几步之遥。

  于是就很凑巧地,王朔出现了,在22年前的一个饭局上,他们很热烈地谈着一件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的别的事儿,王朔顺带塞给姜文一本他的小说,里边有一篇叫《动物凶猛》。然后俩人又开始聊那件无影无踪的事儿,其实现在看来,当时那些重要的事都是为了这本被随手放到一边的小说而准备的,铺垫,争论,觥筹交错云山雾罩,而主角大模大样被摆到一边,等着姜文去翻开它。王朔心里大约是有底的,他知道姜文看了会有什么反应。但他也不明说,都是聪明人,又是朋友,总不能说我写一小说你看你要不要拍个电影啊?这就好比有一块地,王朔种了几亩麦子,长好了,备酒杀鸡,带着姜文来话桑麻,扯扯闲篇儿,风景不错吧?天下英雄都有谁呀?姜文可看见那几亩麦子了,想了半天说,这麦子长得好啊,你干吗不做成酒呢?王朔还不置可否,姜文就劝他,劝狠了,王朔就说我看也别我做了,就你做呗。两人眼神一对,全都正中下怀,于是分头离去,一个在那儿乐,一个钻屋里写起了剧本。

  1994年,酒做成了,度数很高,名字像诗:《阳光灿烂的日子》。和很多新导演一样,姜文的第一部也是青春片,手法现代,强烈抒情,略显残酷。

  20年之后,姜文拍了他的第五部电影,《一步之遥》,当然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做后期的机票钱饭钱天天给老板发传真的无名导演了,也没人敢再扣着他的音频母带不放了。他在北京影视基地搭了一个比当年法租界还大的场地,参演人数以万计,技术都用最好的团队,故事来自民国时第一部电影长片,从一件轰动一时的凶杀案展开。当然这些都已经在无所不包的宣传中尽人皆知了,但尽管我们知道这么多,却仍然无法预料姜文这一次要讲点什么,20年中他的几部作品每次都出乎意料之外,而后一思量,又都合于情理之中。

  可以预期的是,他的影像的力量感、丰富程度,以及如同上一部《让子弹飞》所具有的戏剧节奏,都不会掉队,可能还会加强。如果姜文真的有所谓“民国三部曲”的计划,第一部是从草莽中登高一呼,那么这中间的一部必会尽情展露城市风情的繁华,同时也有草蛇灰线,移形换影,暗伏着衰落与危机。

  “一步之遥”也是一首著名的阿根廷探戈舞曲,又叫“只差半步”,也就是《闻香识女人》中阿尔·帕西诺与美女共舞的那支曲子。探戈的舞伴之间你进我退始终只差半步,或许暗示着这部电影的节奏,也是如箭在弦张力十足。

  距离:一步之外

  有可能姜文并不是我们通常认为的那个样子,男子气概,指哪儿打哪儿,当仁不让什么的,可能他有这一面,但他还有好多面,但他也不会转过来转过去让你看个没完。你只能看到和记住他身上最显眼的那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在每个人眼里都有所不同。__

  他聪明,他早熟,他学谁像谁,他紧张,他怵访谈,他心比天高,他独一份儿,他想超越所有同行,他想得透,这些分别是来自张艺谋、英达、王朔、洪晃、老师张仁里,还有同学对姜文的形容。

  姜文本名姜小军,唐山出生,贵州长大,名字是姥姥改的,上中学时转到北京72中,是重点中学,同班的英达上了北大,他复习后考上了中戏。这以后,好像该着他当演员,基本一步不落,21岁毕业演了一年话剧,22岁就演了《末代皇后》里的溥仪,之后就是《芙蓉镇》《红高粱》《本命年》《北京人在纽约》。你看他演过的片子,那些强硬的角色,那些跳跃的角色,他几乎总能盖过他演的那个人,让你觉得他既是那个人,但也是姜文—带着一股“我就在这儿,你在哪儿呢”这样的气场。但是另一面,比如上个电视访谈什么的,姜文居然会怯场,“我演戏的时候不是我,是我的角色冲着镜头,这我行。但让我冲着镜头,就不行了”。

  其实很多记者也害怕跟姜文聊天,觉得他咄咄逼人,对待采访这事儿,不像其他人那么“配合”。其实他们不知道,姜文对于拿不出真正问题的谈话对象也没什么安全感:怎么啊打发这人,你又不能不说话,说又说不到一块儿去,有些人想都没想就跑这儿来了,你真的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吗?我先得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有那么多话要说……而不是在浪费生命吧。

  后来姜文发明了一种方法,就是绕,凡是没法答的问题,他就往你身上绕,如果你靠得太近,他就往远绕一点,如果远了,就绕回来一点。就像两个人绕毛线,你扯我绕,我绕你再扯,远近高低各不同。时间是一点没浪费,看起来挺像采访的,一直在说话—各说各的。

  “能说的我还拍它干嘛?拍的就是说不出来的。”这话很代表导演们的意思吗。至于记者如何让导演们开口,就只能利用文字思维的优势,去一直挖掘到影像所未达的境地,在那儿才能找到话题。

  很早,姜文就用构思电影的思维来面对世界,现实中好多朋友,他都不知道人家做什么工作的,搞人际关系他也不在行,“除了电影好像别的都不会”。而在别人眼里,姜文很强势,能说会道,句句要占理,夺先声。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对呢?谁说得过谁,谁就比谁快一步,快一步,要是下棋就赢了,要是打仗就胜了,要是赶上911,那就幸存了。

  太阳:一步到位

  太阳对于人是有神性的。神以不变应万变,地上无论怎么折腾,一抬头太阳总能把你晃晕了。在每一个人的童年、少年时代,管着你的是老师、父母、学校,与你同在的则是太阳,无忧无虑,若有所失,一眯眼就能得到。如果某个逃学下午的热度至今都会在你身上一次次重温,那就说明你也是太阳的孩子。

  且说那天跟王朔散了酒局,姜文回家半夜没事干,正好有本小说,一下翻到《动物凶猛》,“就像针管扎进皮肤里,血滋地一下冒出来”,他闻到了西藏歌和大食堂的味儿,脑子里有音乐,有画面,拿起来就没放下,一直看到天亮。于是才有了使劲劝王朔,王朔不肯改,说要不我给你推荐别人,后来又说我也别推荐别人,我就推荐你吧。就这样,在西坝河边上一间6平米的小屋,1992年的5月1号,姜文开始写剧本,6月13号的凌晨,6万多字的小说被写成了9万字的电影剧本。他写得很顺,笔都跟不上脑子,甚至外面的世界都不如纸上这个造出来的世界更真实。在此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写剧本!他最后在扉页上写了三个字:“那时候”。

  “那时候永远是盛夏,大晴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我们……”

  后来他出了本书《诞生》,把《阳光灿烂的日子》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全收了进去。的确,如果没有这本书,我们永远不知道他怎么写出的剧本,怎么拉到的钱,后期制作又是如何捉襟见肘,每个导演的第一部作品都是他最重要的经历,除了这些细节和外部因素,最吸引人的就是他怎么问的自己,为什么要拍一部这样的电影,姜文的答案就是四个字:无中生有。他说他充满了创造的冲动。

  太阳还有另一种属性,那就是梦幻。少年的白日梦是最美好的,青年就开始杂念丛生雄心万丈,中年暮年看到的多是日落时分,梦近黑天。__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姜文代入少年视角,离人很近,就像做了个梦,一睁眼,那个梦还在枕边活动着,历历在目,但又有一种身不由己被一把推出门外的困惑。你分明感到门那边所有的动静都与你有关,于是在它们还原为梦的基本材料之前,想要拼命把它们记下来,之所以阳光灿烂,王朔也承认,有时是种错觉,他一直认为自己那一代人是漂亮的,衣着光鲜面若桃花,但有一次翻到那时的照片却发现全是木讷表情和面黄肌瘦,不过他还是要说,至少那时的女孩儿们是漂亮的。

  人无再少年。动物凶猛其实不光是说的少年欲望野性叛逆什么的,而是少年背后追着他的那个东西,他只能往前不能回头,最后那个东西会追上他,坐在他对面,变成一面镜子。

  那时他就不是少年了。

  要有枪,枪要响

  好像是王朔说的,中国需要有这么个导演,有他在,我们才好意思说本大国电影也不都是行活儿。这话说在姜文第二部电影之后,那可能是姜文作品里接受度最高的,黑白影像的纯粹,对话简洁有力,情节设置奇诡,逻辑很强大,很多台词成为段子流传在观众中—虽然没能公映,但想看的人还是用各种办法把它看了,观众也不是吃素的。

  在他第二部作品中,姜文似乎找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不解释原因,直接上干货,不绕圈子,枪拍出来了,枪就得响,子弹就得飞出去,飞出去就得打人,这时他倒不急了,眯眼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吊吊胃口,或者时机还不到。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子弹一定不会一直飞,但是永远都可以再飞一会儿。

  不过他自己这粒子弹一飞就是好几年。枪声再响起时,已经是2006年,他在云南拍出了《太阳照常升起》,这部拥有神奇的影像,胸腔里则是一团文学冲动的电影,起初让大家都摸不清头脑。那时还没有脑洞这一说,但就是那个意思。在此之前姜文七年没拍电影,原因众所周知,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连自己也要吃上一惊的东西出来。这年他43岁,海明威写《太阳照常升起》是27岁,这句名言所出之处的《圣经》已经流传了两千年,而太阳照常升起,又是亘古如斯……对的,不因人言说与否,太阳总是照常升起,但太阳照常升起,却的确需要有人说出来,每个人说的语调方式不同,亘古如斯就有了新意。

  《太阳照常升起》占了一个新字,镜头所到之处无不是崭新世界,所用语言无不是创新语言,苍莽世间,万物照临,最后时刻,婴儿初生。完全是创世纪的干活。电影之所以是第七艺术,就在于它把前六种都能收了,音乐美术舞蹈戏剧诗歌建筑,都可以是它的一部分。它们共同组成一支洪流,两岸对立着我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从彼岸渡到此岸,就像同样是太阳升起,从你看到到我看到也得有个过程,我们的所知与无知都在这个过程里。如果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一派炎夏漫漫长街上的几段白日梦,《太阳照常升起》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众生浮沉于其中的胸中块垒。当然了,电影是大众的,也是小众的,但归根结底是观众的,观众就是观看者,在下一部电影中,姜文终于给了每个观看者一个角色,我们都成了那部电影里的人兼编外影评人,那就是《让子弹飞》。

  《一步之遥》的英文名字翻过来是“随子弹去”,也许画面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发现随子弹去到了何方,一步之遥可以是登上月球那么远,也可以像跳探戈那么近,不过脑洞一定要大,好让子弹纷至沓来,一步不落,尽兴而去。

(责编: ziggy)

文章关键词: 《一步之遥》姜文让子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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