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去上海出差，下着小雨的黄昏，独自一人坐在一家咖啡馆二层临窗的座位，能够闻到秋天雨水的味道。让我想起临去上海之前，在北京家中看的《娃妮与俊河》。我在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里看到了初春雨中的淡雅与平静，而在《娃妮与俊河》中，就像上海的这场秋雨，让我看到了秋天雨水的冰凉与清新。

　　《娃妮与俊河》，金喜善主演的，还有一个译名叫做《青涩恋爱》，“青涩”，就像

影片弥漫的淡淡的忧伤。影片开头是一段笔调简单生动的动漫画，忧郁的小男孩在踽踽独行的回家路上，被恶作剧的同伴把帽子扔到了树上。小男孩望着树梢，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无奈。随后树影轻摇，镜头晃回到现实中，故事开始了。画面是橙黄色的，就像秋天的颜色。

　　橙黄色的天空下，穿着长裙的李娃妮(金喜善饰)下班回家，为了省钱而没有买想吃的草莓。躲在水果店里的同居男友金俊河(朱真谟饰)，悄悄买了草莓，从另一个路口抢先走到了娃妮身前，然后回身，挥手，“这是李娃妮吗？”娃妮笑，尽管带着一丝疲惫，但看着俊河挥手的那一刻，她的笑仍是美丽的。

　　俊河住在娃妮家中，娃妮与俊河的同居生活是平淡的。俊河在家写剧本，娃妮每天去动画制作公司上班，画草图。尽管同居了一年，但娃妮从来不让俊河接她家的电话，也从来不让他进二楼异胞弟弟勇敏的房间，因为在她心里埋藏着一个秘密、一段心事——勇敏是她的初恋。娃妮妈妈打来的一个电话，打破了两人平静的生活。妈妈告诉娃妮，在欧洲留学的勇敏要回国了。于是，故事在不断的闪回镜头中真正开始了。

　　俊河是娃妮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习惯。俊河会在两人相识一周年的日子，悉心准备一顿浪漫晚餐；他送给娃妮的礼物是一顶黄色的帽子，因为娃妮总是在雨天忘记带雨伞；他会开着电视等待娃妮下班回家，在她看着电视睡着的时候，把她轻轻抱到床上。而沉默寡言的娃妮，却在对于过去暗恋勇敏的回忆和现实与俊河的同居生活交错中恍惚，躲避，感伤。因为沉浸在初恋的回忆里，娃妮对俊河的感情摇摆不定，两人的同居生活越来越淡，直到痛苦的俊河选择忍痛割爱，离开娃妮。这是一个节点，美丽在这一瞬间仿佛化成了灰尘。

　　初恋的伤痕，这是这部影片的关键词组。不断的闪回镜头，交错蒙太奇和平行蒙太奇的交互运用，使得影片始终沉浸在一种过去时与现在时的交错中。印象最深的镜头，是在乡间公路上，交错出现当年送勇敏出国时，娃妮终于当着爸爸和勇敏说出“我喜欢勇敏”，那一刻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因为在姐弟之间，爱情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们是异胞姐弟。同时交错出现的，又有童年时期的娃妮，在公路旁目睹父亲车祸去世的画面。而那一刻画面有短暂的定格，现在时的娃妮回望过去时的娃妮，脆弱，心事重重，却又有一种苍白的美丽。

　　当一个女人面临选择时，她总是脆弱无力的，所以我才宁肯说，你选择这个，他选择那个，我选择不选择。娃妮的天空终于出现了晴朗的痕迹，回忆是没有尽头的公路，所以她戴着那顶黄色的帽子，去找俊河。从俊河家出来的路上，娃妮扒在火车窗口享受风的吹拂，她笑了，帽子却被吹走了。之后转入到结尾的动漫画情节，帽子飘回到了当年的树枝上。这一切都因帽子而起。

　　这本是一个落入俗套的三角恋，聪明的导演和编剧却借助那么多的闪回，将娃妮的两段恋情表现得低颓而唯美。相比较岩井俊二的《情书》的清澈空灵，《娃妮与俊河》更加具有入世的情感。而金喜善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因为对韩片的偏爱，所以对于韩国影坛算是有一定的了解。我知道金喜善在韩国影坛没有什么地位，在很多韩国导演和观众看来，她不过就是一个花瓶，而我也一度那么认为。可是金喜善《娃妮与俊河》中的表现实在让人惊艳，她将娃妮这个表面沉默寡言、坚强能干，内心却脆弱、孤独的角色演绎得十分到位，尤其是内心戏的表现，让人在她举手投足之间都能体会到娃妮内心的汹涌。而曾主演过《武士》的朱真谟，也让俊河稳重、专情、细心的形象十分丰满。

　　影片的最后又回到了起初的动漫画情节里，依然是那个小男孩，依然是那条放学回家的路，依然是挂在树梢的帽子，男女主人公的初次相遇在这里才给予了交代：小男孩正在为不能取下挂在树梢的帽子焦急时，他喜欢的邻家小女孩出现了，一句“我来帮你”，打动了小男孩的心。之后，小男孩羞涩地送一顶帽子给小女孩。那时小男孩7岁，他临走前站在街中央向6岁的小女孩挥手。然后，他们就这样长大了，挥手的那个人变成了又回到娃妮身边的俊河，而那个当年没来得及冲小男孩微笑的小女孩，终于变成了在微风中微笑的娃妮。清新的水彩动漫画，显得比真实的相片更具美感，将虚幻与现实完美结合。而从漫画又抽回到现实那一刻，带着童稚的清新，犹如年少时曾有过的心动，永远保存着温柔与质朴。娃妮与俊河，挥手的那一刻过了20年，他们是彼此爱恋着的。

　　纵然谈过无数场恋爱，最让你难忘的，绝对是最初的那一个人。青涩时代的记忆，就像娃妮抽屉深处年少时画的漫画草稿，会逐渐退色，尘封。而当你走过了青涩年少，缝合初恋的伤痕，应该将那一场青涩的恋情收藏在心底，等待一场真正的恋情来临。文/王磊[原载于《音像世界》/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