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从西雅图电影节回来，对于世界影坛的状态又有一些新的看法。由于我担任的是新锐导演部分的评选，看的都是世界新导演的第一部或第二部作品。本来我对这类评选常常是忧喜参半。喜的是这类作品中往往看到未来新起的天才或潜质优厚的年轻人。忧的是这种类型的作品良莠不齐。常常会看到眼高手低、不知所云、或抓到某个主题某种美学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电影。长途旅程，加上工作重压，看到烂片总是呵欠连天，又怨叹生命中宝贵的两小时再度被人糟蹋。
如上回专栏提过，西雅图并不参与影展的“争取地区或世界首映”的竞争政治，所以我们幸运的是，许多在此单元出现的作品不一定要在西雅图首映。它们可能已在其他影展中获奖，甚至是屡战，已具一定口碑的创作。所以我们几个评委一路看，一路欢喜赞叹，觉得日日好、片片好。加之影展对我们的照顾周全，真是一种享受。比起那些“美国片单元”、“短片单元”长吁短叹的评委们，我们“特权”到不好意思！
但是，出乎我意外的是这帮年轻导演中，欧洲年轻创作者水准之高，手法、创作观之沉稳老练，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其平均年龄之低和出手经验之短浅。
如果你不去参加像西雅图这类中级，或规模不如戛纳、威尼斯和柏林的电影节，那么你这数年来的总体印象恐怕还是亚洲片的独领风骚。就像今年戛纳，所有重大奖项，除了首奖被噱头性高的《华氏9.11》领走外，余者全为亚洲片囊括。尤其王家卫最后一天率亚洲最美的一批巨星，以戛纳最高潮的姿态来推出《2046》，虽未领回任何奖项，但现实已说明其作为巨作的辉煌身价。
但是世界大影展之外的中级影展如恒河沙粒，数也数不清。充斥在这类电影节中的节目，便多半是欧洲、南美洲和美国的独立制片了。我们给首奖的《狂野一面》(Wild Side)即来自法国。该片已在柏林专给同性恋影片设置的“泰迪熊”奖项中夺魁，然而诚如导演不以为然的说明，他不以为该片是个同性恋标签的作品。电影主角是在布隆森林旁出卖肉体的变性人。他虽未改变生殖器，但已在胸部注射荷尔蒙，外表完全是个妖媚娇娆的风情女子。她与一个在中国餐馆洗盘子的俄国移民，以及一个阿尔及利亚裔的男子同住在一起，建立了一种替代性的家庭概念。影片开始不久，主角接到母亲在乡村病危等死的通知，乃与室友前后来到童年的家，陪母亲走过最后一段日子，其间时常回溯到她作为小男孩的童年，或交错着俄国移民的无奈，或天真、无城府、乐观的阿裔男子的现实生活。整体而言，是一种叙述社会因弱势或阶层或性别而成为边缘人的心境，以及彼此扶持舐伤的情感依归，在淡淡的忧郁，甚至种种歧视眼光中，透露出对生活的向往和乐观期待。
它深深地打动我们几个评委的心灵，与比利时描绘母亲丧子哀恸的《头上羽毛》，以及俄罗斯捕捉二战结束前在冰天雪地的俄国战场上逐渐凋零崩溃的纳粹军队的《最后列车》，还有诙谐中带着冷酷和黑暗的西班牙片《布尔希维克的弱点》，均显现欧洲新导演透视之犀利和美学笔法的世故和原创力。
与迷信欧洲大牌导演的一流影展相比，中小型电影节反而提供了新一代欧洲创作者的风貌。他们绝对没有输给过誉的亚洲电影，更没有卖弄风土人情。也不会像南美洲一些新作品动辄剥削色情，或道貌岸然拍一些带稚嫩正义感的政治通俗剧。
我相信欧洲这股不可小觑的实力，来自欧盟整体对电影文化和电影工作的支持和扶助。除了法国超强保护本土电影外，西班牙、德国、意大利以及北欧一些国家都严实地栽培新秀，开拓本土及国外市场。诸如Euroimage和MEDIA Ⅰ&Ⅱ组织的成立，确实为整个欧盟的年轻一代电影文化的纵横捭合缔造出强大的基础。亚洲电影不要洋洋自得，伫足不前其实就是退步，而欧洲电影正大踏步往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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