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我是听着这曾经让我振奋让我疑惑的老词的新版进入2005年元旦的。而在准备着瞬间告别旧年迎接新年的几个小时里，我读到了某广州报纸的迎新刊首语：“祝福每一个为自己奋斗的人，祝福每一个为他人的利益而努力的人”。这样的祝福是人类在崇高与委琐之间的理想，有很多年不敢奢望这种高调的实现程度了，其实，我们为什么不祝福每一个真实而自然的瞬间呢？
音乐会在广州数年难遇的天气里与寒冷对抗着，舞台的四面敞开着，站在舞台下往上看，除了表演的人，还能看到舞台背后的高档住宅和住宅里模糊的生活起居。我喜欢这样的敞开，尽管寒风一直在数千人组成的人群里搜索着热气。敞开能使膨胀、欲望与不自然被卷走，而留下音乐能带给我们的纯净、放松或者力量。
节目安排是很精心的，中外乐队梅竹相间地垒起音乐会的基调，而在新年到来的高潮中将出现一位公开的神秘人物。但是由于客观原因，音乐会推迟了一个多小时开场，那个抓住人心的瞬间被原本23点前该结束的“国际噪音阴谋”不小心抓到，于是新年贺词成了世界通行语言——英文。地球人是一家，但就是少了一点中国人的温暖。
我们互相和身边的人道了“新年好”了吗？寒风剥夺了我们多少真诚与热情？也许，是生存让相熟的变得陌生。我们既没有理由又做“斗士”又做“保皇派”，也没有理由因为私欲而截断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沟通，那么音乐就不是台阶，而是这种沟通的平等连接。所以，我特别喜欢第一支上台的乐队——“美好药店”在唱词里的真诚：“你走神了吗？上帝你也走神了！”
我们都有没有走神？我记得在读到策划张晓舟在音乐节纪念册里强调的U2的口号时的反映——“假如你无法改变全世界，那就改变你周围的世界”，我们更需要做的事是——别随便让这个世界来改变你！
当时针走到凌晨一点30分时，音乐会突然嘎然而止。这时候国际大牌DJ Howie B正在做打碟前的准备，显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由于超时扰民，有关部门勒令演出终止。少数观众(我也是其中之一)等在那片空地里，自然在这样难堪的休止符里也没读到“改变你周围的世界”。
我们是来遭遇音乐的，我们在现场更应该相信真诚与自然。尽管我对崔健和王磊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也很欣赏他们表演崔健音乐的新版时的放松感与玩兴，但我很不喜欢这两人在舞台上的不自然——紧紧地握手，一个称对方是自己“摇滚的老师”，另一个也表示出非常礼节的感谢。像是中国摇滚(也许该称雷鬼或者Dub)的大腕与正要成为大腕的人私下活动的舞台版。音乐应该是最直接的，否则就会绕成一个圈，以及圈内的多余残剩物。
这一幕让我首先想到的是：为什么我们都非要如此尊重这位“老大”，为什么不可以有崔健缺席的大型音乐会？自然这是成功的策划，从宣布一个神秘人士要到场开始。遗憾的是崔健在舞台上表演了一把“皇帝的小号”，由于话筒的问题，崔健两次吹小号都是没声的，但他依然端着那玩意吹，直到一个小节结束后才放下。
音乐会是在雷鬼版的“不是我不明白”和“从头再来”中结束的。这很有新意，也能理解为崔健从“神坛”上走下来的心态。但想对王磊说：不要因为你在玩Dub，就说“中国摇滚正在慢慢收尾”，否则会被人误解为你有什么企图。
在音乐会上出现的国际乐队，除了“国际噪音阴谋”，其他乐队的水平都非常一般，甚至有很差的Solution H。而且基本上是一路Dub“风潮”，这给我感觉是来引出中国Dub第一人王磊的。至于“国际噪音阴谋”，他们在舞台上是典型的朋克乐风，有些接近“雷蒙斯”，有些接近“冲撞”，没有继承什么硬核朋克。在寒风将要吹尽人们所有热情的时候，他们在人群里点了一把火。
相对于这些二三流的外国货，中国的四支乐队倒是各有特色。首先是王磊与“美好药店”这两支乐队的随意与自然，而且他们都不同程度改变了以前的风格。“美好药店”的主唱小河依然神经质，但内敛了很多。感觉以前有萨克斯的“无浪潮”倾向被转移成一种“先锋民谣”，不同曲风不断地渗入如有雷鬼与探戈的影子，“美好药店”正在分解与游离中触摸着奇怪的冲动。小河最后砸了吉他，是整个表演的内在精神的尾巴，一点也不过分。缺点是给人感觉音乐上有点散。
王磊如今的音乐状态不是绷紧的，是放松的。但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达到本该到达的高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乐队的参差不齐，现在的阵容里个别位置就是这样。做Dub除了电子，贝司也非常重要。但马蹄的贝司技术还是很弱。我相信王磊的音乐方向对他来说非常好，而且他这样风格的现场确实一场比一场好，一场比一场更成型。
“子曰”的新吉他手明显缺少和秋野音乐风格贴近的感觉。另外，虽然“子曰”的现场水准一直不错，但这次还是觉得秋野身上那种幽默与讽刺感的力度在减退，相反更适合“这里的夜晚会有星星吗？”那种意境。所以，他们这次的表演是我看到的几次里相对不够出色的一次。
张楚比上次在贺兰山自信得多，正从深埋的泥地里站起来。吉他与贝司手都换了，其中有“冷血动物”的谢天笑。当张楚特殊的旋律响起，冬天的夜晚异常安静。尽管他唱了一些大家不是最熟悉的曲子如“跳”，但不少人依然是被感动的。永远不要去挑剔现场张楚的完美程度，他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真正的诗人。“鲜花的爱情是随风飘散/随风飘散随风飘散/他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非常地骄傲”，这是能让每一个夜晚都保持新鲜的内心骄傲。
在张楚的音乐响起时，我发现自己的内心非常安静。不知是整场演出缺少更多的亮点，还是自己的问题，我特别羡慕比我年轻的歌迷。像我和他们相似的年龄时一样，他们善良是因为还相信真诚，他们本质是因为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某些东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们这些正在老去的人连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还犹犹豫豫。请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因为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发生着毫无知觉的改变包括我自己。
这个世界需要真的真诚，需要真的梦想。我们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说出真话，更何况你的真话只代表你自己。
忘记恨，记得爱。这样我们才会有真正的自由。文/孙孟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