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电话在一个狭小的空屋子中响起。
我在向它奔跑。如果我拿起话筒,这样就可以从梦境回到现实。
一、
可能的话,可以把《黑客帝国》看成一个电话狂的幻想。当他固执地把电话打进那个狭小的空屋子,他以为只要对方拿起话筒,便会迅速地通过电话线钻过来。
可能的话,在这个虚拟帝国出现程序漏洞的一个夜晚,电话狂就会化作幽怨的魂灵,颤栗着闯进对方梦的国土,去试探她的呼吸如何让那片温暖的国土起伏。
我要说的不是尼奥和崔妮蒂。主人公的故事从来都是老套陈腐的,激吻加床(如果在中国,那么再加上例牌的牵手)。我要讲的是作为第三者存在的配角。比如王菲和小谢,我只不过是老套地祝福一下这对不被看好的分分和和的恋人。然后想到第三个人,骨瘦如材地去做纤体代言人,忍受着再次回归的讥嘲。在《黑客帝国之重装上阵》里,我的偶像莫妮卡·贝鲁奇演了一个苍老而美艳的配角。她不再是我记忆中的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她竟然老了,皮肤松懈,但是她坚决地向奇诺·李维斯索要一个甜蜜的深吻。
“我知道他在装酷,可是我依然迷恋他。”她气急败坏地看穿了这一切,却只能对自己索要深吻的决心听之任之。
可能的话,应该让那两个总想普及哲学史教程的沃伦斯基兄弟变成他们自己电影里那对酷酷的男版Twins,让这座耗巨资修建起来的黑客帝国感染上爱情的病毒。这样,除了尼奥和崔妮蒂老套的爱情,就可以让莫妮卡·贝鲁奇成为一个电话狂,她总是给奇诺·李维斯打电话,当这个摆甫士的酷哥拿起话筒,就不得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二、
尼奥举起手,就像他在虚拟的世界里举起手去挡子弹。果然,他同样拦住了凶猛的机器水母。
他颓唐地垂下头。原来曾经如此慎重以待的危险也只是虚构中的一部分,只需要举起手,就可以拦住。这是他了解到的真相,真相就是一切皆虚幻。以前每次他向电话铃奔跑时,他怀过多少的热望。那么现在,他的胸腔里就充斥着多少的颓丧。原来,那么多次惊心动魄的返家旅程,那么急切地呼唤他拿起话筒的铃声,其实只是牵引他来到另一个幻境。你以为来到了空虚的反面,原来只是从空虚回到虚空。
如此,在好莱坞床上的激情相拥与急不可耐的亲吻,是真的吗?
“如果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其实已经被一遍遍地重复,那么我何来激情再来一遍?原来我只是人生舞台的一个戏子,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导演精心安排。我一直以为我是我的主人公,我有我选择我可以,原来……”
尼奥为什么不能后悔,不能罢演第三部?既然一切皆空虚,那么人生何不到此为止?
可是也许“活着”就是判词,“接着走”就是不得不领教的刑罚。尼奥,走吧。电话铃响的时候,他依然要拿起话筒。
三、
曾经有一天,我病了。
这个夜晚把黑暗的绷带蒙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渴望听到电话铃响起来,扯开这狭小屋子里混浊而凝滞的空气。
然后我就可以拿起话筒,远离病痛,重逢爱人。
这时我可笑而敏感地想,也许我会死去。那么我在死前应该把向对方说过很多次的话再重复一遍。
……
这一次的重复我切实感到它与平时不同的分量。我结结实实地感到这句话,它像一个烙印似的,盖在我的心上。
当早晨的阳光像外科医师一样,一圈圈缓缓解开蒙在我眼睛上的黑暗绷带。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绿色屋子里。
铃……电话铃响了。钭江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