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家》人艺气质：娜拉出走或上楼？

　　撰文/杜晋华

　　《玩偶之家》 ，“现代戏剧之父”易卜生的代表作之一，1879年首演于哥本哈根皇家剧院，成为世界各国戏剧舞台上常演常新的经典作品。19世纪后期在欧洲戏剧舞台上，新女性形象的大辩论的发起者正是易卜生。其实，《玩偶之家》 也是中国话剧发展的重要见证之作。1914年，上海春柳社首次演出“幕表戏”《玩偶之家》，在随后的几十年里，《玩偶之家》风靡全国，成为中国话剧历史中演出次数最多的外国名著之一，《玩偶之家》也成了妇女解放的旗帜。不仅鲁迅、胡适写过相关文章，曹禺还在南开中学就读时就曾饰演过剧中女主角“娜拉”。2014年该剧在中国首演一百年之际，国家大剧院[微博]向经典致敬，自制首部小剧场话剧，于2014年1月14日起和观众讨论：娜拉走后会怎样？

　　出走还是上楼？

　　上个世纪20年代，女人权利与意识的探讨是一个热点。 作品多为“社会剧”的易卜生的作品由此也是热点中的热点，尤其《玩偶之家》这一部。1923年12月26日，鲁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文艺会做了一个讲座，“娜拉走后怎样？”

　　鲁迅先探讨了“娜拉要怎样才不走”。易卜生已经给出了答案。在《海的夫人》中，结了婚的女人被从海的彼岸回来的前任召唤，她便告知她的丈夫，要和那外来人会面。她的丈夫说，“现在放你完全自由。(走与不走)你能够自己选择，并且还要自己负责任。”于是什么事全都改变，她就不走了。鲁迅的结论是，“这样看来，娜拉倘也得到这样的自由，或者也便可以安住。”但娜拉毕竟是走了的，走了后会怎样，易卜生没有给出续集答案。鲁迅以为“易卜生是在作诗，不是为社会提出问题来而且代为解答”。尤其这还是一个很不通世故的易卜生：相传在许多妇女一同招待他的筵宴上，代表者起来致谢他作了《傀儡家庭》，将女性的自觉、解放这些事，给人心以新的启示的时候，易卜生却答道，“我写那篇却并不是这意思，我不过是作诗。”

　　那么娜拉走了以后到底会怎样？鲁迅分享过他人几个不同的意见：一个英国人曾作一篇戏剧，说一个新式的女子走出家庭，再也没有路走，终于堕落，进了妓院。还有一个中国人，——称他什么呢？上海的文学家罢——说他所见的《娜拉》是和现译本不同，娜拉终于回来了。这样的本子可惜没有第二人看见，除非是易卜生自己寄给他的。但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因为如果是一匹小鸟，则笼子里固然不自由，而一出笼门，外面便又有鹰，有猫，以及别的什么东西之类；倘使已经关得麻痹了翅子，忘却了飞翔，也诚然是无路可以走。还有一条，就是饿死了，但饿死已经离开了生活，更无所谓问题，所以也不是什么路——请注意这里：自此才有了鲁迅那句经典名句，“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

　　鲁迅没有找到的答案，张爱玲找到了，“走！走到楼上去！”这是张爱玲其中一部并不受欢迎的戏剧作品中的桥段，故事内容和《玩偶之家》大致一致，妻子问道：“走到哪里去呢？”丈夫底气十足，振振有辞。

　　但张爱玲自己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中国人从“娜拉”一剧中学会了“出走”。《玩偶之家》给其时中国女人的影响是：报上这一类的寻人广告是多得惊人：“自汝于十二日晚九时不别而行，祖母卧床不起，母旧疾复发，合家终日以泪洗面。见报速回。”

　　张爱玲不解，一样是出走，怎样是走到风地里，接近日月山川，又怎样是走到楼上去呢？“一般的见解里，也许做花瓶是上楼，做太太是上楼，做梦是上楼，改编美国的《蝴蝶梦》是上楼，抄书是上楼……其实，即使不过是从后楼定到前楼，换一换空气，打开窗子来，另是一番风景，也不错。”

　　因为，其时的张爱玲自己正经由“上楼”的痛苦，“写文章是比较简单的事，思想通过铅字，直接与读者接触，编戏就不然了，内中牵涉到无数我所不明白的纷歧复杂的力量。得到了我所信任尊重的导演和演员，还有天时、地利、人和种种问题。”她不能继续想下去，越想心里越乱了。

　　“人艺”气质的娜拉

　　这部诞生在19世纪的“老戏”，近年在舞台上也不断绽放新姿。2013年，英国小维克剧场的《玩偶之家》从8月一直演到10月。没有太多新花样，这个英国剧团中规中矩的经典版本依旧卖断了票。2010年，越南青少年歌舞剧团曾将一版色彩明丽、亦歌亦舞的《玩偶之家》带到了北京国际戏剧季。

　　中国国内，现代舞舞者金星曾在2006年自编自演了纯正的舞蹈版。火红的裙装灵感来自剪纸、音乐采用蒙古马头琴，金星为这部挪威作品的本土化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在她看来，娜拉面对的选择和困境，不是西方的，也不是东方的，而是全球性的。“我们每个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学会妥协于家庭，妥协于社会，放弃很多东西，但当你去勇敢追求的瞬间就突破了自我，正如我在剧中的最后一句台词所说：我想找到作为自己，作为人的追求。这也恰恰是这个剧目的核心所在。”金星在舞剧中使用一种意识流的方法处理娜拉的故事，她将更多的功力放在了对人物的内心挖掘上。

　　无论在话剧版还是舞剧版，娜拉的角色无疑都是整个舞台的焦点。这也难怪法国导演Michel Fau在2010年力邀奥黛丽·塔图(Audrey Tautou)出演这一角色。伶俐大眼的“爱美丽”并不符合人们心目中对小妇人娜拉的想象，但并不妨碍大波影迷因她进入剧场。

　　在数版《玩偶之家》里，易卜生对婚姻家庭、伦理宗教的批判总能演出新的内容来，不变的是在他的《社会支柱》一剧中有一句名言：“道德衬衣有一股霉味——好像死人穿的寿衣。”

　　国家大剧院版《玩偶之家》将由北京人艺著名导演任鸣执导。这是任鸣在《王府井》《风雪夜归人》之后再度与大剧院合作。《玩偶之家》是任鸣进大学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剧本，慎重可见。据他讲，“将忠于原作，用最经典的手法呈现娜拉的故事，反映婚姻、家庭矛盾的永恒主题。”

　　导演在见面会上分享，“剧本主题突出、人物鲜明、结构严密、情节集中，矛盾的发展既合情合理、又有条不紊。剧情发生在圣诞节前后三天之内，借以突出节日的欢乐气氛和家庭悲剧之间的对比；以银行职员柯洛克斯泰因被海尔茂辞退，便利用借据来要挟娜拉为他保住职位为主线，引出人物之间各种矛盾的交错展开，让女主人公在短短三天中，经历了一场激烈而复杂的内心斗争：从平静到混乱，从幻想到破裂，最后完成自我觉醒，从而达到了极为强烈的戏剧效果。”

　　所以，准确而言——这会是一部“典型人艺气质”的作品。娜拉的老公由2013年获得戏剧梅花奖的王斑出演，曹颖将和老公夫妻档扮演娜拉，众多人艺演技派实力演员的加盟也算本剧看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