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贾樟柯【上影工作室】：十年合作虎年“添翼”
对话贾樟柯
对话贾樟柯【上影工作室】：十年合作一亿“添翼”
贾樟柯上大学时，就有拍商业电影的打算。据说，他在大学二年级就写论文，称武侠片是中国人创造出的独特类型电影，那时候武侠电影地位低，贾出此言，同学都很惊诧。他还在不同的场合表示，他曾偷师“元家班”，当时他们在拍李连杰的《方世玉》。整个冬天，他都去北影学艺。他称，“毕业后，一直在和快速变化的中国现实赛跑，拍的都是关注社会现实的艺术电影，没时间也没心情拍类型片。
香港导演杜琪峰看完《三峡好人》看出其中奥妙，原来《三峡好人》有江湖片的底子，两人见面，决定合力拍一部商业片。贾樟柯遇到了知音，他正是按武侠片结构拍的《三峡好人》，这原本是个秘密，“整个故事的灵感完全来自武侠片的世界。韩三明背一个黑包就来了，独闯江湖，找他以前的老婆，不是来寻仇，是感情的决斗，护士沈虹拿着矿泉水瓶就跟拿着宝剑一样，走哪儿都拿着，她也是找人解决问题。这个故事的核是武侠片的核。”
《三峡好人》获得了威尼斯最高荣誉金狮奖，那是2006年。3年后，贾樟柯和杜琪峰在“上影寰亚”成立发布会上，正式公布了他们的武侠片，片名叫《在清朝》。
《在清朝》投资巨大，而牵头出品的除了香港寰亚、银河映像之外，内地龙头就是在背后支持贾樟柯的上影集团。他的《世界》、《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上海传奇》等都由上影出品，他们的合作已有十年之久。很多人不解，这个山西长大，半路跑到北京学电影的“港片迷”，为什么会和上影走得如此之近？这还得从头说起：
第一次接触上影：99年遇禁令
“港片迷”是贾樟柯引以为豪的一个身份，和他谈录像厅他两眼便会发光。贾樟柯很早就开始混录像厅，从2毛钱看一场混到VCD时代到来，结果，录像厅没落了，他却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
“从电影学院毕业以后，我们97班有很多同学分配到上影厂，各个系的都有，他们去了以后，很快就能拍到电影，李虹、毛小睿都拍了第一部片子。我当时有一个要好的朋友马宁在上影厂里做策划，他总有上影的信息带到我这边。我拍完《小武》之后，就把旧剧本《站台》拿出来，当时北野武准备投《站台》，我想让它在内地公演，于是就先找了上影。”
1998年有一段时间，意气风发的贾樟柯老往上海跑，和同学们在酒吧谈天说地，一起商量筹备他的《站台》，“《站台》是讲走穴演出的，我记忆里面有一幕很难忘，一个走穴的团体在县城里面宣传演出的时候，拉着老虎在街上走。我特别想拍这场景，马宁帮我在上海找到一个老虎，可是很快出了一个事件，那个老虎吃了人了，而且患了白内障，是个老年老虎，绝对弄不过来。”没拍成这一场景，让贾樟柯深感遗憾：“要是在今天这个CG时代就简单了，完全可以用特效做出来。”
更令他遗憾的事情还在后头，“我们一切走的都很顺利。突然1999年1月13号一纸禁令就做不了了。”贾樟柯口中的禁令是当时电影局向国内各大制片厂发出的有关几位导演禁止影视制作文件。上影厂收到通知之后，无奈叫停了与贾樟柯的接触。
在贾樟柯的坚持下，最终《站台》还是拍了，只不过，完全成了地下操作。
解禁：为我这样的人说话需要胆量
电影局给贾樟柯的禁令并没有年限，可以说是无期徒刑，也有可能随时大赦。那几年，贾樟柯没敢闲着，他依旧为自己的电影忙碌着，而三部曲《小武》、《站台》、《任逍遥》在国际也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甚至有国际投资送上门口，看起来风光无限。但贾樟柯知道拍“地下电影”不是长久之计，他又想到了上影。
“当时能感觉到整个国家的电影政策在调整，所以我03年刚写完《世界》，就拿了剧本去上影，那时候还不是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合拍，而是有没有兴趣运作把我解禁。去了之后，碰到了任总，他应该也是刚上任不久，非常热情。我们能够建立起彼此的信任，首先在于他很有热情帮我去做这个很复杂的事情，解禁需要和上级领导沟通，为我这样的人说话也是需要胆量的，聊完之后得到回答，‘我们去帮你解释这个事情’。任总相信这个里面有很多误解，也有很多阶段性的需求。当时中国电影产量不高，缺乏导演人才，但像我这种情况的人是很多的，最多有20、30个，任总做了很多沟通的工作。正好是刚上任的电影局领导也想解决这个问题，让年轻导演回到正常的拍摄环境里面。这样，03年底就解禁了，04年就拍了《世界》。”由于相互信任，《世界》之后，贾樟柯和上影新任总裁任仲伦一直合作至今。
对于他回到“主流”，质疑声一片，为此他解释道：“很多人担心《世界》跟上影合作会影响我的自由表达，但实际上不会，反而等于多了一个制片人来做沟通的工作，不仅可以自由表达，而且你的表达还可以在主流渠道得到认可，可以在影院里面放，能够推动主流认识，对我们这一批导演的价值体现有很大的帮助。电影只有这样通过主流的渠道跟观众见面，才会产生文化效益。我觉得这个合作到现在为止都是给我减轻很多压力。”
贾樟柯加任仲伦：外国盛誉的新组合品牌
与上影合作，让贾樟柯觉得受益匪浅，“总能听到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专业角度，帮助你调整，并理解你的创作。我跟上影厂一起工作很有意思，上影出品的电影，在审查的时候首先是自己审。上影有一个团队叫做艺术委员会，成员都是专家。他们不是挑刺，更像沙龙，会从自己的角度对我的电影提出意见，这对我在电影艺术上的提高有帮助。”
而另一个实际情况，从《世界》开始，任仲伦一直在给贾樟柯电影投钱，贾樟柯意识到这会受到很大的阻力，“我也能理解，我不是上影人，上影也有一批年青导演，他们会有质疑为什么不给他们的电影投。国外有一些评论说，我和任总的组合关系就好像以前大卫·里恩跟他的制片人(山姆·斯皮格尔)那样，逐渐形成了一定品牌。我们两个人的合作，到了《三峡好人》，将我们的艺术声誉推到了国际性的高峰。”大卫·里恩与斯皮格尔创造出了《桂河大桥》、《阿拉伯的劳伦斯》等奥斯卡金奖佳片，贾樟柯与任仲伦这对中国新组合任重道远。
在贾樟柯的眼中，上影总裁任仲伦不单是托他出水面的“救命恩人”，对他拍电影也异常重要，“每次合作，任总对我来说都有三个身份。第一个身份，他是很好的交谈对象，是知音，可以谈艺术。往往我们开始谈一个项目时，先从电影角度谈起，而不是从生意角度，用什么样的电影语言、方法、气质来拍是我们都关心的。前几天，《上海传奇》到了剪辑阶段，他就强调怎么做到跟《二十四城记》有所区别。第二个身份，他又是制片人，要考虑成本回收和预算的问题，要帮我把关，考虑如何通过，他懂整个文化环节的构成。第三个身份，他还是战略家，给我未来的工作做了很多长远的规划。比如《三峡好人》之后，他就鼓励我要做商业电影。”
成立上影贾樟柯工作室：融资一亿添翼计划
到了08年，贾樟柯与上影的合作关系更近了一步，他们宣布成立了“上影贾樟柯工作室”，“实际上这个创意很早就有了，任总那边一直希望我能坚持做一个工作室，除了自己当导演之外，也监制一些作品。任总特别希望能够团结一批年轻导演，他说他的身份是特殊的，上影是国营的大厂，除了搞好经济效益之外，还要责任为华语电影蓄积人才。他每天都在抓商业电影，但另外一只手没有忘记整个电影文化品质需要维护。市场要有市场的规律，不能像以前的老体制，砸一笔钱不计回报，那也不对，对年轻导演也不好。他就说，能不能跟他合作一个工作室，用它来做中间的强梁，寻找跟发现年轻的导演。因为我和更年轻的导演经常会有构通，我也了解他们在做什么，容易找到项目，找到导演。”
“再一方面，上影会有钱投进来，再通过我的公司运作来融资，是正规的投资项目，而不是公益性质的基金。我也认同他的方法，不能让导演觉得，做电影就得靠公益，像温室里的花花草草，老长不大，他们要在市场经风雨见世面。工作室在这样的情况下，在08年就挂牌，现在结合西河星汇的添翼计划，我们跟上影的合作更深入了。”
贾樟柯的“添翼计划”以培养年青导演为主，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2010年是虎年，凑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如虎添翼。最令他感到兴奋的是今年这个计划募集到了一亿资金，“实际上很多人特别有才华，我们做的一个工作帮他们跟资本市场结合，获得一个可观的最好的条件，不是那种100万、200万很紧张的拍电影，也不是10几天、20几天就要拍完一个电影的制作条件，而是给导演最合适的一种制作环境，让他来完成电影。这个计划西河星汇一方面是融进了1个多亿的资本，再一方面我们也找了10个左右的计划，这个钱是平均投下去的，等于是1个亿尽量多做项目。很多人误解，贾樟柯做制片还是拍类似我的电影，但实际上这些计划都很开放，有艺术片、歌舞片、公路片、喜剧片……你看多丰富。”
08、09年，贾樟柯确实活跃，他执导了《二十四城记》、《河上的爱情》，监制了《荡寇》、《完美生活》等电影，其中主要的合作伙伴就是上影。“我们为什么跟上影合作？首先是上影的公信力，其他的资本对国营大厂有信任感，愿意一起来帮助年轻导演。另一方面，上影也会承担一定的预算，帮助我们把制作变豪华。比如韩杰的(《Hello，树先生！》)，是宽银幕，拍胶片，摄影师黎耀辉是《头文字D》、《伤城》和《无间道》的摄影，录音张阳一直跟我合作，作曲是台湾的林强，美术跟宁浩合作了几部戏，演员是王宝强、谭卓、何洁等。用最好的预算结合最好的资源给年轻导演，很重要，只有这样，年轻导演才能知道制作的高水准在哪儿，跟行业里最好的工作人员合作过了，对提升他们个人的工作要求很有帮助。我们明年陆续会拍5部电影，产量已经很多了。除了韩杰这个，明年香港电影节会宣布两部新片计划，有一部歌舞片，有一部艺术片。上海电影节还会宣布2部，到年底会达到6部。”
第一部商业片《在清朝》：杜琪峰拔刀相助
《在清朝》是贾樟柯野心勃勃的一部商业电影，同时也是刚成立不久的“上影寰亚”公司“五个一计划”的一部分，为此贾樟柯已经筹备多年。
贾樟柯说：“《在清朝》是四股力量的结合，一股是上影和任总的战略，任总相信我能做好商业片；再一股力量就是香港寰亚的林建岳，林老板也相信我能干好商业电影，为此他等了三年。《在清朝》这个动意是他提出来的，他之前有一个清末的故事启发了我，我就写了这个故事出来，然后跟作家韩东讲了，由他执笔来写剧本；第三股力量是杜琪峰导演，他担任这个电影的监制。在这三年里，他像一个老师，每隔一段时间会与我见面讨论。他商业电影的经验非常丰富，有很多建议非常有建设性，一刀见血，毫不留情；再加上我自身对武侠片长时间的研究，这四股能量结合在一起，连我自己都很期待。任总在上影有一个特点，他开放，他能够牵手我，牵手杜琪峰一起来做这个事情。”
影片是业内颇为关注的一个项目，大家都想知道贾樟柯和上影和杜琪峰在玩什么，“《在清朝》是武侠片，故事发生在山西一个县城里面，侠、匪、官、盗汇聚在乱世里，整个是一个武侠的故事，但是它还是延续了我对变革时代的兴趣。演员将主要以真的会打的明星为主。这部戏投资规模很大，因为是年代戏，具体的投资数额还没算出来。整个战事的展开工作，应该是从明年一月开始，预计拍九月拍，排在2011年暑期档或者国庆档。”
对于第一部商业大片，贾樟柯充满了自信，“我很有自信，在商业领域的电影能够获得跟《三峡好人》同样的成果。衡量有两方面，一方面是商业价值，你拍商业电影一定要在商业层面大获成功，另外一个方面是这个电影还会给商业电影带来新的思路，会有创新，在商业电影所含的艺术含量上，甚至它在欧美将来的前景我都很有自信。所以我想，《在清朝》2010年开拍，2011年我和任总会迎来我们电影生涯的另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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