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关于卡高斯基的中文介绍里常可以看到“挑战听觉极限”的说法,他有过多次烧毁音箱的纪录,被很多人称为疯子、癫佬。这一切在当晚的演出中我们多少都体会到了。
“音量”是可以量化的物理概念,但“吵”则是主观的心理概念。一种声音之所以“吵”,音量未必是决定性因素。有些声音大概是无论开到多大声都不会刺耳的,而有些声音则完全是耳鸣催化剂。比如卡高斯基在演出后半段放出的那些。
第一次在音乐会现场体会到恐惧:对听力受损的恐惧。三年前卡高斯基第一次来中国时说:如果你热爱噪音,它就不会伤害你。几周前我又在一篇题为“极限工作”的文章里看到了类似的理论:那些每周工作时数高达八十至一百小时的投资银行家们的健康状况,基本上是与他们对这工作的热爱程度成正比。凭着这种唯心的信念,我总算坚持在场内坐到了最后。
从艺术的角度说,卡高斯基的这场演出不能令人满意。个人印象最深的仍然是他上一次在广州Solo吧演出时,只用一个HyperPrism 插件就堆积出声音以及——更重要的——情感。
至于其他人的演出,李劲松的独奏部分为不过不失的正常发挥,与卡高斯基合作的部分是全场冠军,令人对他们的新专辑《Revenge of Ying and Yang》颇为期待,不过,把“阴”误拼成“Ying”实在是完全应该避免的错误。林志英的独奏较令人失望,可以看出他对结构的重视,但昨晚呈现出的作品却很像是急救章之作。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观众的大规模离场,在广州这样一个经历过各种大小规模实验音乐/声音艺术表演的城市,这种现象只能归结为近期实验音乐演出的密度,以中国标准而言是过高了。在初期的好奇过后,如何保持对前卫音乐的胃口和消化能力,是策展人们努力的方向。
李如一
访谈
与世界脱节也许是件好事 波兰实验音乐大师卡高斯基谈实验音乐
人物介绍
对于绝大数中国乐迷来说,波兰实验大师兹·卡高斯基(Zbigniew Karkowski)已经不是陌生的名字。两年来数度光临中国,曾在多个城市演出,并参加了北京“声纳2003”演出。这位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音乐创作的著名实验音乐人,风格横跨当代古典、电子原音、工业音乐、实验音乐、噪音,作品讲究一气呵成和层次分明,其良好的乐感将噪音的精炼深邃至更高境界。
兹比格涅夫·卡高斯基的主题词一直是“变”:地理位置的变化(他去过数十个国家演出)、音乐风格的变化、唱片厂牌的变化(他坚持在每一厂牌只发一张个人作品)等等。数年前,“游牧主义”是他爱用来形容自己的名词,现在的他,“游牧性格”依然不变,每年的时间仍然分配在日本、欧洲、美国和其他国家之间。今年,他把一个星期分配给了广州,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整个十月还有可能分配给北京。
中国实验音乐未来是明朗的
南方都市报:你第一次来广州时已经对中国的实验音乐很有兴趣,甚至还曾打算在中国居住一段时间。现在,三年之后,你有没有发现一些新的有潜力的中国实验音乐家?
卡高斯基:这不容易回答(笑),中国当然一直有新人出现,但问题是他们的名字我大多记不住。但我仍然觉得中国实验音乐的未来是很明朗的。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现在的中国实验音乐圈和十年前的日本有类似之处吗?
卡高斯基:并不类似。十年前我到日本时,那里的实验艺术已经高度发展了,你知道,日本作为一个国家,自1960年代开始已经十分发达了,尤其是在1964年的东京奥运会之后。我到那里的时候,人们对西方音乐都已经很懂了,他们有很多唱片,欧洲、美国的乐队经常到访。我觉得在现在的中国,信息的获取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要和世界保持同步很难。
不过我也觉得,中国实验音乐的潜力正是来自这种与世界的脱节,中国人要做国际旅行仍然不是那么方便,中国也没有像东京、大阪那样的专售实验音乐的唱片店。所以在日本,即便是一个新起步的年轻人,也对全球实验音乐的发展很有了解,而这种了解有时会腐蚀他们,他们会想:好,我要做这种风格的音乐,因为这种风格现正当红。
演出少一点是重要的
南方都市报:你作为一个实验音乐家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你主要的收入都是来自音乐会吧?
卡高斯基:对,音乐会,以及委约创作,唱片销售等。我靠这些东西生活已经有十五年了。不过我的经济状况一直在好转。几年前我过着拮据的生活,几乎可以说仅仅是“存活”而已。现在收入好多了。当然我决不能说是富有,但我可以“生活”了。
南方都市报:去年你的演出非常频繁,这会不会有点“疲”,会不会减低你的音乐的鲜活感?
卡高斯基:会的。去年我大概演出了八十场,我在南美洲巡回了很久,几乎每天都有音乐会。事实上,如果你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演出,就不会觉得那是乐趣了,那已经变成一种工作了。我只是知道,OK,明天我要去这个城市,开场音乐会,赚点小钱。我并不享受这种状态。有些音乐家真的享受,比如大友良英,他几乎每天都演出,而且也一直保持乐在其中的状态,我就不行。我觉得演少一点是很重要的。
不在同一厂牌下出超过一张以上的作品
南方都市报:你对全球的声音艺术图景有何看法?我觉得整个实验音乐圈已经越来越同质化,大家做的东西越来越雷同。
卡高斯基:我完全同意。我觉得问题是很多音乐家只有一种语言、一种语汇,他们就一直死守着这种语汇,因为它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语汇和风格是“奏效的”。比如弗朗西斯科·洛佩兹(Francisco Lopez,西班牙声音艺术家),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但他就太过局限于一种特定的风格了。
我即将在Asphodel以及RSE这两个厂牌出版新专辑,在这两张唱片里我都发展出了全新的语汇。我只用真乐器的声音作为音源,并且用了大量的颗粒合成(按:一种声音处理技术),自大约一年半以前我就经常用它。对我来说,尝试新的东西很重要。像Merzbow这样的音乐家,已经反复做同样的音乐长达二十五年了。
不过从职业的角度说,保持同一种风格或许是好的。因为大部分听众不喜欢惊奇,他们喜欢把音乐分门别类:这是噪音、这是声音艺术、这是录音艺术,等等。艺术家也会想:如果我这样做,就会很像这种风格。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决不在同一厂牌发超过一张的个人作品。你知道很多人喜欢不断在同一厂牌出碟,这样可以形成一种个人的“注册商标”。我不喜欢这样。
采写:特约记者 李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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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激荡互动舞台”系列是融现代音乐与舞蹈的跨界艺术项目。该项目旨在突破过去现代舞与音乐创作的鸿沟,邀请外国电声音乐家与舞团以现场即兴创作的方式完成一部综合的多媒体舞蹈作品。音乐家与舞团在各自的轨道上,处声黑暗的舞台里,找到双方的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