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第一季的《中国好声音》,却只跟过第二季的《中国好声音》,懂的人自然明白今年的我有多失望。对记者而言,录制现场——播出版本,这几乎就像是淘宝模特们的那些美妆教程,我享受的是那个从妆后倒推至妆前的过程,只是看多了又难免有化妆品铅中毒的感觉。
具体那一天,是从7月2日开始的,我在第二场录制时,遇到了姚贝娜。当媒体人的直觉告诉我,今年一开始一定是她最有话题。另一方面,我曾经简短的电视人经历却告诉我,这个节目毁了。
这个节目是优秀过的。第一季《中国好声音》从总是囿于悲情、伤痛和肤浅之中的电视荧屏上横空出世,杨坤[微博]的呆萌、吴莫愁[微博]的另类、刘欢的真性情、梁博[微博]的简单,导师对学员的用心和疯狂,让第一季《中国好声音》在讲草根励志故事的水平上达到了惊人的高峰。
姚贝娜明显破坏了这种感觉,这个名单上还可以加上金润吉、林育群、叶秉桓、侯磊等一干或早已出名,或和导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学员。几乎可以说,第二季再无草根。
序幕:那些没有硝烟的宣传战争
第一场见到姚贝娜时,我就感觉这个节目变质了。那天无聊的我在把玩着贴在录制现场的荧光条,还不时吐槽各种学员的奇葩选歌,忽然见到一个穿着牛仔裤、T恤的女生上场。
穿着自然是路人,歌声自然是惊艳,这几乎是一种标配,姚贝娜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四转,哈林那英[微博]们也自然而然地互相吵闹抢人。然后,然后未闻问题先有答,我忽然听到姚贝娜开始哽咽了,“我为什么来这个舞台是因为我当年得了乳腺……”这时哈林、那英仍在玩闹,新手阿妹、汪峰[微博]则非常茫然,总之有种“家长们忙着打麻将,小朋友围着胡闹想要抱抱而不得”的感觉。
然而播出日,那一段碎片式的乱搭胡说被整段删除,于是我就在某篇通稿中看到了赞扬姚小姐不悲情不炒作的部分。哦对了,姚小姐当时已经有约在身,背后少说也有好几个人的团队鼎力协助。
其实导演组也是需要姚小姐的,作为前期人气最旺、话题最多的选手,姚贝娜的出场时间被安排在了《2013快乐男声》的开播时间,之后,《中国好声音》更是连播半个小时,未插入一支广告,编排思路极为狠辣。
任何一个媒体话题都是一山富矿,各个视频网站、广告商公司忙着输送人才;平媒的记者抢着去现场采访、寻找各种途径挖掘幕后、各自找关系联络导师专访,在投票时怒刷存在感;网络的媒体则开启了SNS的生意——到目前为止,我收到了“××音乐好声音辣评团”、“××视频”、“××娱乐媒体团”的点评邀约,尤其是在好声音开播的第一天,各家大网们生怕落于人后。当然,娱乐圈的衡量标准是,“千万记得发,就算吐槽也没有关系哦亲”。
中幕:那些“小汪峰”、“小阿妹”的选手
娱乐是这个以悲痛、愤怒为特色的社会少有的安放之城,但也经常遭受猝不及防的管制;音乐是这个以狗血、婆妈为基调的产业少见的应许之地,但也经常有庸俗的植入煽情和黑幕。
煽情是导演组的,黑幕也是导演组的,今年所有的板子都打在了导演组身上。但公允地说,《中国好声音》导演组仍是中国最好的两个导演组之一。起码我在现场完全没注意到的“阿妹family”、“那英大house”等口头禅,竟会被他们有意识地剪辑到了一起。
说实话,我在前期录制时完全不知道谁会火,也不愿意给任一个一闪而过的学员太多关注。
但我是记得阚立文的,当时我听着有记者说他的前妻也跑来参赛了,注意到这个躲在一旁抽烟沉默的男人,默默地背着琴过来,默默地调整话筒,然后用一股“追往昔”的情绪唱本属于青春少年的《那些年》,壮怀激烈,往日不追,这是当时流淌在我心中的字。
可惜阚立文太少,高音姐、嗓门哥太多;世外高人太少,流行制式太多;虽然在这几年每年如一茬一茬收割小鲜肉的音乐环境下,我早已不信什么卧虎藏龙,但遇到那些在demo或唱片中唱小情歌、民谣风,到了节目现场却转投大摇滚、欧美腔的“小汪峰”、“小阿妹”们,就会习惯性头皮发炸。
“致敬”汪峰的,永远是在批发“怒吼、破音、励志”三件套,“致敬”阿妹的,永远是在挥舞“转音、抒情、飙高”三板斧,挑战说成致敬,改编变成模仿,说白了,这其实是在讨巧。有兴趣者可以看一看《好声音成长教室》,每个导师都想去改变选手,但改变最多的选手往往是淘汰最快的选手,最后节目组统一来一句“我们永远会记住他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的努力blabla”,便恕不远送。
在电视综艺形态中,故事的宗旨是要用最“简陋”的镜头构建出最深刻的立意与最饱满的意境,长篇直抒起不到实际的意义,简单重复更是可怕。但今年的好声音就是可怕在这里,摄像大师将镜头探下去时:人的紧张永远去拍双手紧握、脚步乱跺;幕后音总是“他在焦急地等待,不知道梦想是否能实现blabla”,所有人的正能量,都幻化成了一种和汪峰歌词里“我要飞得更高”的模式:草根、励志、勇敢。再对比一下上一季的好声音,吴莫愁是阳光快乐的大篷车正能量,郑虹[微博]是走出自闭症的胖女孩正能量,准确地说,虽然都是简单的词句,但在人性上的挖掘却千差万别。
终幕:白天不懂夜的黑
好声音的录制是可怕的,前期盲选时,几乎都是从下午录到深夜11点,中期晋级赛,则因为四个导师的档期要凑到一起极为有限,于是都定在两三天时间内迅速彩排试音、学员训练、灯光音响调试等一系列过程。
至今,当我回忆起这几天时,耳朵都会伴着视听神经抽搐:第一天,中午12点到会场,第二天早上5点半回宾馆;第二天,下午六点钟到会场,第三天早上6点半回宾馆,半夜时为了防止泄密,会将观众们赶走,只剩下记者和工作人员。
或许人只有在极端疲惫的情况下才会放下戒备,在那一天凌晨,我见到了华少属于主持人的牙尖嘴利的一面,而不只是报幕员“好舌头”,他会调侃汪峰“大家有什么要聊的,可以第二天和汪峰一起搭早班机走,他会拉着你聊梦想的”,也会调侃摄影师,“你说我脸上有马赛克?马赛克可不是长在脸上的,你是拍错地方了吧?”
我为了防止睡着,不得不在会场里瞎逛,我遇到了淘汰了的刘雅婷,正在用甜甜的乡音告诉家人这个消息,没有悲痛,尽是些以后去哪玩的小事;也遇到了手拿玫瑰的苏梦玫的家人,焦急地等待结果,玫瑰花因长期的等待也显得有点不太水灵。我也见到了那英除了豪爽以外的一面,她会慢慢地喝助理给她泡的健美茶,悠闲地说一些大连和重庆人更懂的政治笑话;倒是汪峰,身上总是骷髅、闪电、皮裤等摇滚元素,看似放荡不羁,但站起前总有意识地整理着装,甚至如穿西装般调整一下肩部,怪不得他喜欢询问“你的梦想是什么”。而被调侃以“吨位”顶替刘欢的阿妹,在李琦最终夺冠的庆功宴上会对媒体连说八次“谢谢”,语无伦次到只有李琦稳稳地看着她,她才懂得收复心情。在那一刻,我才想起他们不再是手握重权的大明星、不再是绯闻漩涡中的处心积虑者,而是真正投入真正用心的歌手。
最后一刻,两天内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且还发烧了的那英给媒体唱了一首《白天不懂夜的黑》。音乐声渐行渐远,晨露曦光越来越亮,在走出录制场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刚刚结束晨跑的老头、开始集合跳舞的大妈,甚至连原来一直不屑的粉丝(门口等了几小时准备迎接那英的“小二班”),都感到异常的亲切和眷恋。
我赶紧用手机拍了下来,我想记住这一幕,这不是大生大死、也不会响彻神州,但这是真正的“职业化的正能量”。
□吴立湘(新京报文娱部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