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好歌曲》紧张的节目录制间隙小浪与周华健进行了一番愉快的闲聊，没错，这是个近乎于闲聊的专访。其中的内容，包含了一个还未过气的老歌手、一个“手艺”精湛的 音乐人，心态平和地追溯过去的黄金时代、语气轻松却意味深长的经验总结、以及对现实的思考和态度。大致上，说的都是自己，但听者却觉得像是一个善良的过来 人，对奋斗中的年轻人的轻轻提点。反正，总不会是通篇废话，乏善可陈。

　　周华健1988年出道，如今依旧是华语乐坛“大前辈”阵营里的一员猛将，无论是歌迷、还是音乐人，无不从客观角度对他予以专业上的好评。在他之后出道的歌手，多数尊称他“华健大哥”，而与他平辈的，也总是客气而温和地称呼他“华健”；这个歌手，似乎天然流露出一股温柔的力量，让与之接触、或者仅止于熟知其音乐作品的旁人，在他所营造的亲切的氛围里得以放松，甚至是感动。

　　最近一次听周华健唱现场，是在江苏卫视的新年晚会上，当晚万名观众齐聚场馆跨年，周华健亦是兴致勃勃，出场后连续送上多首经典歌曲大串烧。有点“吓人”的是，年逾半百的他宝刀未老，现场竟是唱出了录音室水平！想着他的伯乐兼好友李宗盛近期已经顺利地结束了盛况空前的巡演，新的一年，这位先生是否也该给点什么？果然，周华健没有令人失望，他新一轮巡回演唱会也在新年伊始如火如荼展开了。

　　1月初，周华健在台北小巨蛋火爆开唱，除了精心编排丰富的演唱章节，还开放歌迷无限制点歌，而这位有名的“忘词王”，可以预见地在“点唱”环节制造出了诸多笑点，令观众一面感受无限温情，一面止不住笑声。2015年，除了看到《中国好歌曲》上挂着和蔼可亲的招牌，又不间断逗逼中二的评审周华健，演唱会钻石级歌手周华健也要来内地了！而“无限制点歌”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惊喜环节，但周华健事先讨饶，希望内地观众“手下留情”，不要处处爆冷门，不然碰上他忘词又忘曲，极有可能会找其他方法“遁走”，不仅如此，还一定要揪出人来大大的吐槽：“你是不是童年有问题？！”

　　在民歌餐厅驻唱，在唱片公司打杂，与一炮而红绝缘

　　周华健：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香港出身的周华健，学生时期因哥哥送了一把吉他，从此与吉他结下不解之缘，香港温拿五虎成名时期，他一度成为其狂热粉。可以说，周华健打小就爱上了音乐，只是并非有着天才般的运气。1981年，他只身一人跑到台湾上大学，期间在民歌餐厅驻唱，怀揣着音乐的种子，等待机会的降临，然而令人些微“丧气”的是，他最先收获的不是一纸唱片约，而是一份杂工。

　　所谓在唱片公司打杂，在周华健看来，是确定对音乐“专注”的开始，“我是专注在那一块，所以后来才会因为这个原因进了唱片公司(滚石唱片)当助理。当了助理就很多机会学了，因为这样子，我最后的学期都没念，就直接留在滚石上班，在那边当了两年助理。两年以后，就莫名其妙有一个机会，轮到我的声音被听到了，轮到我出唱片了，这是一条很周折的路。”

　　轻描淡写，是周华健习以为常的叙述方式，他常常在说话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好似回忆过去的甘苦犹如在奇妙之境探险。周华健直到26岁才出了第一张个人唱片，而在那之前，他则是卖力地做着助手的一切琐碎。“跑跑腿，印歌谱，跑去跟录音师，而后看到那些个价值千万(台币)的按钮，闪着灯，再然后是熬夜工作，了解一个歌手怎么样把一首歌唱完，编曲怎么来的，打电话怎么去催歌词……”周华健细数当助理时做过的事，其最终结果就是把唱片从制作到发行的流程数了一遍；在心想着也许已经与歌手职业“失之交臂”之时，他仍然热情地投注在另外一个与音乐有关的岗位上，这便是他之前所提到的“专注”。

　　“差不多24岁就很确定了，就是我很喜欢。我喜欢它什么呢，喜欢台上的掌声，谁不喜欢呢？一定是。收入改善？那肯定是的嘛。可是后来我说，我不是啊，我不止是喜欢这些，我是真的希望去做这个歌，去做唱片，我真的希望能够去写到一首歌，是我自己的作品，那谁唱的没关系，能卖出去就好了。”

　　有着这样的心情和过去，坐在《中国好歌曲》评审位置上的周华健，能够体会有相似背景的创作者的情感。在《好歌曲》舞台上，许多创作者经历着漂泊不定的日子， 有着所谓的“北漂”经历，歌曲里尽是生活的苦与乐，而在周华健看来，那是必然的——在才能和功夫的基础上，丰富的生活经历之于写歌，就是水到渠成。

　　周华健笑笑说，时代变了，但一夜成名未必是好事，“不可能整条路红地毯铺给你去，应该都要去奋斗的。而且应该是要很健康和很积极性去看它，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后年。我知道那种所谓什么时候我可能可以(的感觉)，但我想要成为他们(歌手)的一分子。”然而时代真的变了，在这个浮躁的年代里，在任何事物都可供消遣的当下，保留本质和初心的“手艺人”越来越少了。青年偶像们在商业模式刺激之下应运而生的作品可以轻易席卷各种推广位置，而一个有条件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唱出拥有共鸣之声的原创音乐人，可能要一路跌跌撞撞地，去寻求一个可以被聆听的机会，一个极小的概率。在现实与现状面前，周华健心平气和当着唱片公司助手的过去，反而带着诙谐的基调，充满生机。

　　“当然，什么教科书，什么童话，什么老人家说的话都在里面，可是，不自己摸出来不好玩儿的！突然你就有个机会，就出张唱片，就有了知名度，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我们常说的大头症大部分都是这样来的。”

　　从黄金时代到梦破只在一年左右

　　周华健：我的唱片都有盗版，这是我人生里面很骄傲的事！

　　李宗盛之于周华健，是伯乐，是良师，是金手指，以至于顺利发展成好友。

　　在民歌餐厅驻唱时，周华健就在一堆音乐人常客中“瞄准”了李宗盛，他目光灼灼，心有所期，“如果他能够有机会给我的话，我就跟他学”。但李宗盛不常来，两人常阴错阳差，错过了相逢。“他们很多音乐制作人来那边(店里)，我刚去的时候，还以为他们常常聊音乐，聊人生，聊有什么感触的题材什么的，后来发现不是，他们去那边都是去打麻将！终于有一次李宗盛人在，我就在台上很卖力的唱，完了就自我介绍，我也不喜欢打麻将，就跟他纯聊音乐。他后来还蛮那个的，我在这个餐厅唱了几乎快到一年，他有一天才跟我讲说，华健，你找一天来公司找我。”

　　前不久，李宗盛顺利地结束了盛况空前的巡演，而周华健也正式于新年伊始启动了巡演计划，1月初，他在台北小巨蛋上演了热闹纷繁的个唱SHOW，还特别设计歌迷无限制点歌环节，竭尽所能地让宾客尽兴而归。而今在线下演出市场中环顾华语歌手的演唱会，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追溯”的意味：是某某某的演唱会呢，所以一定要去啊，因为他(她)那里有青春啊！因为想去现场KTV呀！

　　这样的情绪有力拉动了票房。换言之，大家总觉得还是过去的好。

　　唱片业繁荣的90年代初，周华健是幸运赶上这艘豪华渡轮的音乐人，透过个人唱片创下的佳绩，他得以在乐坛站住脚跟，那是他的黄金时代。周华健回忆，过去一套碟很贵，连自己都在做偷偷收藏母带这件事，“九几年应该是全球的音乐工业黄金时代。你看黑胶唱片演变成为卡带，看着唱机的销售，接着唱机整个被淘汰，演变成为录音机；家里有大的音响，还有车上的一条消费管道；然后突然间一夜之间转成CD，到那时，也还有整整一年蜜月期，没有盗版，技术没有到盗版，要买一套光碟非常贵，一张片子是1600块台币。我以前录完一张唱片，会坐在那边开两张片当我自己的母带，在家里藏好的。”可是转眼之间，好时代就过去了，盗版来临，人人都能轻易拥有一张便宜的CD。

　　“其实你应该问，什么时候梦破了。”周华健笑着说，“98、99开始已经意识到那个问题了，然后2000年正式泡沫吧，整个就破灭了。网络似乎也是一夜之间，当时我们跟所有唱片公司的合约里都没有网络这一说。没有人知道怎么看它，网络的音乐怎么办？网络写文章小说怎么办？全部在里面一阵狂乱。到现在其实都没有理好，整个事情没有梳理好。”经历过唱片业辉煌期的歌手们，都有着同样梦破的经历，为了“存在感”，他们必须强迫自己迅速转变，即使是极不情愿地接受华语唱片行业已经无法回到最潇洒的时光这个事实，即使也无法预知未来。

　　“真的必须告诉你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我每出一张新唱片，前面一个礼拜已经发行了，我每天都回公司，会问有盗版的吗？是第四天有盗版的，哦，因为卖了！我就直接告诉你真相，当时我们都是跑去说，不准买盗版，盗版什么祸国殃民，我们的权利被剥削了，什么什么，其实我心里想，没有盗版证明这个唱片根本不卖，这个唱片没有红。哈哈哈哈！我的唱片都有盗版，这是我人生里面很骄傲的一件事情！”这番话出来，大家都笑了。像是调侃，又带着些自嘲，正显示出了周华健此时豁达的心态。另一方面也说明，盗版不盗版的，只是变化里的特征，规避不掉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音乐人无法从正版途径挣到钱了，当盗版被以默许的方式肆虐时，所有渠道都出现了歪扭的痕迹。

　　如果有人演唱会上点了爆冷的歌？你会……

　　周华健：你的童年有问题啊？！点《朋友》就可以了！

　　当然，接受事实并非想象中的容易。周华健坦率地回答，自己其实是用了几年的时间重新洗牌“整个人生的态度”，“2000年以后真的很认真问我自己，好了，以前真的是一个收入，你可以让小孩读书，你可以交房租，你可以交房贷，之后再做唱片，第一个，你使用自己的存款了，我自己的唱片没有收入。后来演变出来——我用实体唱片来变成我下一张唱片的本钱是不成立的这件事，我应该怎么看它？后来慢慢有三四年，才让整个事情尘埃落定。”

　　“我刚才讲网络现在还是一个荒芜的世界，还没尘埃落定，可是我自己看我自己的事业和我的职业，就开始尘埃落定了，我知道我还可以有现场演出来让我去做唱片，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要归纳到一件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唱片，我是写歌人，我还是为了希望有自己的作品，我还是为了每次可以有一个梦，有这样的一首歌， 有这样的词曲，而去写歌。我在去年发一张很奇怪的唱片叫《江湖》，都是基于这个原因。我的本钱都很贵，可是我现在可以做，这个时候就没有市场的考量了，我就不用担心了。”

　　甚至也不用去担心奖项的问题，“有就有了，有当然是开心的，没有也不会觉得怎么，我家里有很多，我摆在很好的位置。(笑)”而这大概是只属于“曾经拥有过”的好歌手的底气。

　　对于《好歌曲》上评审的自己，周华健仍以经验给出选手中规中矩的意见，认为即使在音乐行业不景气的现状下， 想要认真做音乐的孩子，还是需要持之以恒，别去试图创作太多荒诞的捷径，“他们有大把时间去练，去挫”，哪怕机会很少，但他觉得这条路的唯一方法是不断地练习和严谨的态度。

　　最后考虑到即将在内地举办巡演，也聊了一些有关演唱会的事。谈到要演唱歌迷随意点歌而带来的记词压力，周华健大笑：“我找了一个专门的电脑专员来帮我喊了一首歌以后就打歌名，找那个歌词，前面有个提示机，我有准备。不过一定出现很多很偏，我都忘了怎么唱的歌。而且早期有些歌还不成熟，写得蛮难听的。”那如果真的太冷门、或者刚巧点到所谓“难听的”那几首怎么办？“不要害我！大家听好了，你们点那个《朋友》就可以了(笑)。而且谁点的很偏的歌我会找这个人出来。你脑筋有问题啊？你的童年有问题啊？你听这首歌的时候当年是发生什么事情你会记得这首歌？我可以有很多沟通的方式。哈哈哈哈……”

　　周华健最后承诺：“这应该会是有史以来我自己最精彩的一次演出。”(南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