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我不是苦行僧 不排斥钱但坚守原则

2015年08月02日08:26   南方都市报 微博 收藏本文     
朴树乐队 朴树乐队

  腼腆、低调、脆弱、曾经抑郁……如今我们谈论起朴树,也很难绕开这几个关键词。出道将近20年,朴树今年也已41岁,但在外界大多数人眼里,他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很难得地,华语乐坛有个人大家总愿意善意地等待。他很少接受媒体采访,但每次有些什么新动作,总会掀起波澜。可他依然低调。直到最近他发布了新单曲《在木星》,全国巡演确定于10月17日在北京举办首场,他传说已久的新专辑也即将面世。他真的是要“回来”了。

  而今天的朴树,是怎样的呢?

  是时候要更新下信息了。

  7月29日,距离北京五棵松的演唱会还有8 1天,朴树和他的乐队开始了正式的排练。南方都市报记者在他的排练房观看了他和乐队的整个排练过程。

  两小时的排练结束后,在排练房旁边的休息室里,朴树接受了南方都市报的独家专访。整整一小时的详谈中,朴树聊得最多的不再是抑郁、脆弱,而是他的原则、他的克制以及他的责任。这是在我们之前对朴树的了解中,未曾有过的关键词。

  北京,东四环外,一个并不起眼的生活小区,常常有背琴的年轻人在这里出没。跟着他们进入大院,走个几十米,就能看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深长通道。据说,这里原本是当地居民停放自行车的地下车场,如今被改造成一间颇具规模的专业排练房,叫“音合百纳”。朴树和他的乐队就在这里排练。

  7月29日,下午两点多,朴树背着琴匆匆走进排练房,他的乐队早已在这里准备就绪,就等着他到场。这天的排练有点特殊,因为乐队里来了一位新成员,他叫符宁,是朴树新招进来的吉他手。当天的排练,也是朴树第一次与符宁正式接触。

  说到朴树乐队里这几个人,在圈内都有着相当厚实的背景———键盘手周霁和调音师于健,是跟随朴树最久的两位成员,资历颇深;贝司手董泊宁,原名董强,曾经是“糖果枪”等乐队的贝司;而另一位吉他手郎磊和鼓手德恒,之前则是“便利商店”的核心主创成员。

  至于新加入的符宁,来头更大,他跟朴树年龄相仿,也都在上世纪9 0年代末出道,曾经是“瘦人”、“面孔”两支老牌摇滚乐队的吉他手,在圈内已是德高望重的吉他大师。但当日在排练房里,站在朴树面前,这位摇滚老炮也格外紧张。

  符宁很清楚,朴树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对乐队非常严苛,尽管自己身经百战,但还是不太有信心能弹出朴树想要的感觉。

  此外,在探访排练房的前一天晚上,朴树经纪人邓小建也提前跟记者碰了面,原以为他是特意来叮嘱我,明天跟朴树的专访哪些问题不能问,哪些话题是禁忌。

  结果恰恰相反,当晚的一番促膝相谈,小建更像是来“抱怨”朴树的,其中就提到“朴师傅”对乐队如何如何严苛、对钱如何如何没概念……其实小建对朴树的各种要求都是认可和理解的,但站在现实角度上看,这些要求又的确让他这个经纪人很头疼。

  采访最后,南都记者忍不住问小建:“那你跟了朴树13年,觉得值吗?”他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值!”“为什么?”“因为能得到更多尊重。”

  PART1

  排练现场的苛刻

  “你这吉他要弹得脏一点,失控一点……”

  关注朴树的乐迷,应该还记得程鑫这名字,他是朴树乐队的前任吉他手,但两年前因癌症去世了。在之前的采访里,朴树不止一次表达过对程鑫的惋惜,他们俩都是同一类人,程鑫的吉他,无论技术还是感觉都很到位,让朴树觉得无可挑剔。可惜,这人已经不在了。

  自从程鑫离开后,他在乐队里的位置很长时间都空缺着,朴树一直找不到适合的人来代替程鑫,“这两年我们给他找了不下10个吉他手,师傅就是不满意。”小建聊起这问题时,非常无奈。如今,符宁加入朴树乐队,就是来替代程鑫的位置,可见他压力有多大。

  德恒是乐队的鼓手,同时也负责队长一职,符宁就是他找回来了。接受采访时,德恒说:“在正式跟朴树见面之前,其实我们乐队哥儿几个已经跟符宁私下排练了一个多月,觉得他没什么问题了才敢让他见朴树。”

  当日排练时,早已是摇滚圈里老牌吉他手的符宁,更像个刚出道的新人,颇为拘谨、忐忑。

  “你这吉他弹得有点太干净、太圆润了,要脏一点,失控一点……”排练的第一首歌,是朴树《生如夏花》专辑里的《傲慢的上校》,走完一轮后,朴树给出自己的看法,讲得很客气,但也很直接。

  之后符宁又按着这感觉弹了两段,朴树还是觉得不够到位,符宁只好说:“这……好,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PART2

  对乐队的苛刻

  要求队里的所有人,不能去其他乐队干活!

  无论是之前被否决的乐手,还是现在新加入的符宁,朴树对他们的要求都摆脱不了主观的影响。“关键是,他们是来代替程鑫这位置的,但在朴哥心目中,程鑫又是一个无人能取代的对象。”所以德恒也认为,问题不在于这些乐手的能力,而更多是朴树放不下故友。

  而另一方面,朴树其实对乐队其他人的要求也同样很高,在外人看来,甚至近乎苛刻。聊到这个问题,小建开始“唠叨”。

  “首先,师傅要求队里的所有人,不能去其他乐队干活。你也知道,圈里这些乐手串来串去是很正常的事,一个鼓手给几支乐队打鼓,又或者我是这支乐队的吉他手,但另外我自己也当主唱组了一支乐队……这些状况都非常普遍,但师傅就是有规定,不!给!串!”

  除了不能串乐队之外,朴树还有另一个更为严苛的规矩,就是乐队成员也不能在外面参与过多商业活动,譬如去电视台给综艺节目当乐手,或者接个商演什么的。偶尔一两次他可能还不说什么,但要变成常态,朴树绝对不能接受。

  其实,小建也能理解,朴树这些严苛的要求有他的道理,“他希望所有人都是专注在一起做音乐,如果串了别的乐队,就会受别人风格的影响,如果老是去接商演,大家的状态也很难保持稳定。”这些道理小建都懂,但他还是很苦恼。“问题是,队里的乐手都不是小孩了,都要养家糊口,但师傅这边又没什么演出可以让他们赚钱。就拿我们今年的状况来说,我们元旦到现在就演了一场。但我们的纪律就是不允许他们出去接演出,师傅说过,乐手们在一个乐队里需要保持很高的专注度,如果不能保持住,那就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回来了。”

  PART3

  对接单的苛刻

  不喜欢的就俩字“不行!”喜欢的就完全不考虑报酬

  朴树对钱是没有概念的,他这些年来清心寡欲,钱对他来说确实也不太重要。但他很明白,乐队其他人的现实条件跟他不一样,所以他也有很大压力,希望能解决这个困境。只是,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朴树又非常执着。

  小建说,很多时候,朴树是说不去演出就不去,无论价钱多高,他决定不去的话谁也劝不动,“譬如之前有一个汽车品牌,说想请朴树老师来唱个年会,给我开了个非常高的价钱,后来一谈,他们说:我们就这小场地,放不下乐队,麻烦唱卡拉O K可以吗?我们也不对外,现场就100多人,全是我们公司的高管,凑合一下吧。师傅的回复就两个字:不行!”

  这一类状况,在小建手里经历过很多次,还有一次是个电影项目,小建说:“自从《平凡之路》之后,大家都觉得朴树的歌对电影票房有帮助,就有很多很多人来找我。之前就有部电影,同样是开了个很高的价钱来请他唱个主题曲,但确实是部烂片,师傅一看剧本主创和导演阵容,又是两个字:再见!”

  反而这次接《聂隐娘》这部电影,朴树却完全不考虑报酬,就是冲着对侯孝贤的崇拜去的,“其实这次收的价钱很便宜,因为有侯导这名号,已经是给了非常低的友情价了。”

  在经纪人小建眼里,这就是白白放走了那么多赚钱的机会。但他每一次都还是会照着朴树的意愿去做,朴树不愿意的,他也绝对不接。

  PART4

  对经纪人的苛刻

  你说哪个艺人的演唱会是没有发布会的?咱们就没有

  几天前,小建又挨了批评,原因是《在木星》这首歌的单曲封面,朴树埋怨他做得太土,“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这些耍帅头像什么的,能不能别这样。”小建很委屈,说没办法啊,你这封面没有头像,媒体就不给你上图,不给你好的位置。

  后来,朴树就跟他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咱们队和其他队不一样,我这人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按你这么做,咱们明年、后年都有钱挣,但到了大后年你就得逼着我去上真人秀了。不然现在这环境,我就没生存空间。到那会儿,你就该知道自己今天错了。”

  这番话,还真有点像师傅教导徒儿的味道,但小建还是很委屈,“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哥,演唱会就剩那80多天了,您这歌儿都没发呢,您还想明年后年,您能想想今年吗?”

  谈到这场演唱会,小建更是一肚子苦水,“现在演唱会投资方都快跟我闹翻了,我的压力真的很大,人家的合同签的是6月8日开发布会,你说哪个艺人的演唱会是没有发布会的?咱们就没有。”

  6月8日那天,朴树还在英国做专辑,没回来,于是小建说服投资方,把发布会改到6月18日。然后朴树回来了,但他说不行,状态不好,咱们再挪挪。又改到7月8日。“结果还没等到8日那天,师傅又说不行,得再去一趟英国,又走了。最终这场发布会就干脆取消了。”

  PART5

  身边人的告白

  那么不完美,也还是值得!

  表面上,小建对朴树的一些处事方式和原则问题,显得多少有点抱怨,但他内心里对朴树是绝对的认同。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们两人的关系还真有点像一对小夫妻,彼此骂着骂着就过了一辈子。

  小建说:“我很多年前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相处了8年后来分手了,分手后我就至今没功夫找对象,因为我的情感都放在他(朴树)身上了。”说完这番话,小建不忘补充一句,“哥们儿不是G A Y啊。”

  听小建吐完苦水,我忍不住问他:“那你觉得,跟了朴树13年,值不值得?”他的回答是完全不假思索的,就一个字:值!

  “如果我当年是跟别的艺人混,或许会比现在有钱,但不一定高兴。所以我觉得,跟朴树值得,关键是现在还哪有像他那样的人呢?太少了。”

  可小建有时也难于免俗,还是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譬如有很多当年跟他同期入行当经纪人的朋友,有的现在都买别墅了,小建说:“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但要论钱的话,你和别人就没法儿比了。”

  说到底,小建能跟着朴树13年,这不是一段简单的经历,当中除了一个“值得”的信念外,还有一样东西是他在别的艺人身上得不到的,就是整个行业对他的尊重。小建很清楚,他如果给别的艺人当经纪人,或许能赚到钱,但未必能赚到这一份尊重。

  跟小建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德恒。作为乐队成员,他同样认为跟着朴树虽然暂时会苦一些,但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我从1月份开始就没有演出,一直到现在,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练习一些之前没有练过的技法,我会认为,这个比利用这半年赚一些钱更有意义。”德恒说,他身边有很多同行,都在《我是歌手》、《好声音》里当乐手,都是好朋友,但他们已经掉进一个循环里,无休止地赚钱,想停都停不下来。

  “其实大家对音乐都是有追求的,但他们现在的状态,就只能一直在工作工作,根本没时间去钻研一些新的东西,所以当他们听说我现在这个生活状态时,反而是很羡慕我。”

  德恒是80年生,如今已经35岁。他觉得,自己现在都人到中年了,但还能像20来岁刚玩音乐的时候那种理想化的状态在做音乐,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有这么一队人都是这样的状态,太难得了。

  大概真的是太难得了,采访完后,经纪人小建说了一段“肉麻”的告白:“朴树,一个内向倔强又不妥协的人,本来也许他更适合幕后,但机缘巧合把他推到了台前。他苛刻到不完美,但,就是有这么一群像他一样的人一直在坚守,祝他们好运。”是的,祝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的人好运。

  朴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因为要顾虑的事情太多,新专辑的制作和演唱会的筹备撞到了一起,让他难以专注,常常陷入崩溃边缘。

  当日接受采访时,也能看出他多少有点疲惫。记者问他会不会担心因为压力太大,又让自己掉入一个不好的状态里去?他笑了笑说,现在他面临的压力,比当年的要严重得多,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今天的朴树更加坚定,“我就觉得无论如何得继续下去”。

  采访中,朴树碰到一些不太能确定的问题,会习惯性地用“不知道,看老天爷安排吧”来回答,这句话并不是在敷衍记者,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或许我们可以这么理解,今天的朴树,当再次遇到过不了的坎时,他不再会纠结于各种问题当中,而是会放开心怀,顺其自然,会跟自己说一句:“我也很好奇,老天爷究竟接下来会安排了什么……”

  但他并不是要听天由命,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他不会等老天爷来给他安排,对那张即将出炉的新专辑《好好地》,朴树说:“这张唱片我等了10年,如果因为这几个月,就让我偷工减料完成,我不甘心。”

  为什么喜欢侯孝贤?

  我不敢和别人说,35岁前我看不懂他的电影

  南都:我们先从《在木星》这首歌聊起吧,大家都知道你很崇拜侯孝贤导演,当初知道有这合作时,第一反应如何?

  朴树:我就觉得自己是很愿意做这件事。其实原本我们有别的计划,这段时间是打算推另一首歌的。

  南都:当时也没去考虑,侯导这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朴树:没有,这个人(侯孝贤)在那儿,对我就足够有吸引力了。我当时就知道了片名,知道故事是一中国古典的,就把手头这些歌全捋了一遍,找出这唯一一首有东方色彩的,可以和这部电影放一块儿的。

  南都:除了东方色彩,这首歌好像宗教色彩也挺明显。

  朴树:我不知道。我曾经沉迷在佛教里面,但现在出来了,脑子非常清楚。其实这首歌我2007年编过一版,真的就是编成一个佛教音乐的感觉。后来去年春节我又在家里编了一版,我的初衷是让它变成民歌,和宗教没关系,我想表达的是快乐。

  南都:我们现在听到的是这个版本吗?

  朴树:不是,我自己编的那版不好,失控了。后来我去英国做这张唱片,和两个英国音乐家在伦敦做的,这一版就加进了他们的元素,我非常喜欢,就是他们把力量提升了。所以这首歌其实和宗教没什么关系。

  南都:能和我们说下你对侯孝贤导演有着怎样的情结?

  朴树:35岁以前我看不懂他的电影,觉得太闷了,特别没有戏剧性,但我不敢和别人说,就是羞于承认自己品位其实挺差的。后来岁数大了,大概在2009年左右,有一天想去再看一遍《恋恋风尘》,但也是抱定要咬着牙看完的那种决心,但却发现这一次还真看到了小时候看不到的那些东西。

  为什么会崩溃?

  那时候我发现很多人爱听屎,我就有点慌了

  南都:2011年的时候就说你开始做专辑了,但到今天我们才看到一点点盼头。

  朴树:那时候,不是唱片没做成,反而整个人又崩溃了嘛。

  南都:当时是为什么崩溃了?

  朴树:自从我2009年恢复过来以后,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能感觉到自己写的歌和过去不一样了,甚至跟这个国家的音乐也没有可比性。我就觉得那时候我做得非常好,所以我曾经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能够树立一个新的标准,和这个国家的音乐特别不一样的标准。后来,我专门去了解了现在的音乐状况,结果发现,我不知道为什么中国现在还在流行这样的音乐,这完全就是倒退,我真的不能理解。我发现这个国家很多人爱听屎,这时候我就有点慌了。

  南都:所以说,2011年你的崩溃,不是因为做不出自己想要的音乐,而是看到外部的环境变得很烂,你无法接受而崩溃?

  朴树:我是看到大家(接受音乐)的底线比我想象的还要低,无法理解,我就想,这社会怎么了。

  南都:那一次情绪问题经历了多久?

  朴树:那次我很快就调整过来了,等我调整过来后,脑子就一下子特别清楚,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之前我不是一个原则性特别强的人,就是别人说两句,我就既可以这样又可以那样,但2011年过去以后,我觉得我要有自己的原则了,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往前走。

  南都:去年《平凡之路》引起很大反响,但这首歌推出前,你已经很多年没发新作,当时有担心过现在究竟还有多少人还会听朴树这问题吗?

  朴树:没担心过,就是有点儿好奇,就是想看看现在还有没有人在听我,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南都:就是说,无论《平凡之路》有没有引起关注,其实对你之后走的路不会有多大影响?

  朴树:我就是觉得自己现在不用去想我应不应该做什么,因为无论什么环境我都要去做音乐,只是我现在要想的,是怎样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生活下去,对我来说是方法的问题。但《平凡之路》确实给了我很大信心,就是让我更坚定了,我不会去做不要脸的事情,能够凭着我爱做的事情养活自己,维持我的乐队,维持我自己的一个还不错的状态。

  南都:也就是你所说的原则性更强,很清楚什么是底线?

  朴树:是的,我觉得我现在是一个特别坚定的人。

  为什么不爱赚钱?

  我不排斥钱,但我相信人一辈子该挣多少钱是一个定数

  南都:那天我也和小建聊起你的原则性问题,譬如他给你接了个工作,如果你觉得不应该去的话,就算别人开个天价给你,你也坚决不会去。

  朴树:我想说,我不排斥钱。我也想很有钱,想衣食无忧,想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但我考虑更多的,是怎样才能可持续性发展。我相信人一辈子该挣多少钱是一个定数,早挣完早死,但我是觉得这个社会,大家去挣钱没问题,每个人都想有钱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我只是惊讶于这个国家的人已经等不及到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去拿这笔钱,好像迫不及待地挖掘地球开采资源一样,其实跟地球很平和地相处下去,你也可以很富足,但现在这个社会的人就非得赶紧把他妈一辈子该挣的钱一天挣到,大家是这个心态。

  南都:之前小建也跟我说过你曾经跟他说的一番话,大概是我们如果接了这活儿的话,前两年我们还可以赚钱,但之后可能就要逼你上选秀了,就是要坚守住原则底线的问题,可以看出你是个很有长远规划的人?

  朴树:我觉得是的。现在的人都太短视了,但说实话,我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我说的这些是对的,我没有任何理论支持,我只是特别浑的相信应该这样而已。

  南都:聊回乐队这一块吧,我们知道你对乐队要求特别高,甚至可以说很苛刻,譬如不允许他们跟别的乐队合作,也不可以整天去接别的赚钱的活?

  朴树:这确实有。但我觉得这是必须的,我也会这么要求自己。其实我是鼓励他们去玩不一样的乐队,但如果目的是纯粹为了赚钱的话,我就觉得人的脑子会变得特别面。我也在时刻提醒自己,那种烂活儿我不会去接,这点我说得特别清楚。

  南都:但问题是,乐队也需要赚钱养家啊?

  朴树:这个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大的一个压力,有一种责任感。我对我自己、对我家人都没有这么大的压力,但是对于乐队,确实大家都年纪不小了,不像小时候那样吃饱了撑着,精力过剩的状态,现在每个人都要养家,所以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不能再耍孩子气,再任性,我有这些责任。

  为什么大家还愿意跟着你?

  大家都爱做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亏待过大家。我不会再是当年那种很任性的人

  南都:在这问题上,我会觉得你是先对自己很苛刻,然后做出个榜样来,也希望队员能做到这个标准。

  朴树:我和大家这么说的,我不会瞒着大家偷偷去接商演,尽管那种活儿真的太好赚钱了。我前年没钱了,连录音的钱都没有了,那会儿有商演来找我,我当时就真动心了(前文提到的给一汽车品牌唱年会),就想,去那种地方也没人知道,偷偷地,轻轻松松地一大笔钱就赚回来了。

  南都:但最终你还是没去。

  朴树:我当时就想了想,但还是克制住自己,不能去。因为你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你就没有那个标准了。我是觉得,用乐队来演现场,这是最基本的音乐生活,当你习惯了他们偷懒的那种生活方式的话,我就觉得人不要求自己就会往下走。

  南都:这也就是你刚说的,自从2011年后你开始要做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朴树:对,所以我特别听不惯,那些人说什么你录音的时候就别太在意了,反正老百姓也听不出来。我觉得那和老百姓没有关系。人的标准就是这么降低的,降低到你丫都难以想象的程度。

  南都: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但回到刚刚的现实问题,你的演出真的太少了,乐队还是要赚钱养家啊?

  朴树:其实我们的演出,大前年和前年都还行,就是今年差一点。我不知道。我真的希望大家过好一点,都衣食无忧的。

  南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苛刻的条件,为什么还那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你?

  朴树:我觉得……你不用期待我回答是“因为音乐”什么的,我是觉得,首先大家都爱做比较有意思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亏待过大家。我也希望大家都感受到我这一点,我不会再是当年那种很任性的人,我希望我能在这个环境生存下去,也希望大家都能生存下去,就像你说的,我也有我的规划。

  南都:或者可以说,大家其实是看到你在承担这个责任,会给大家一个很强的信心?

  朴树:应该是这样的,就像我做音乐,我也不停地需要安全感,别人不能给我安全感,我自己也要说服自己有那个安全感一样,我希望把这个安全感带给身边的人。反正我就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混不下去了,我也能给别人一个交代,我受不了愧对别人。

  为什么连演唱会发布会都取消了?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唱片更重要,一切都会为唱片让路

  南都:现在演唱会也进入倒计时了,之前有设想过这场演唱会要什么样子?

  朴树:原来有的,想象得特别好,我要做有意思的事情,譬如从视觉上非常有意思,但是现在我根本就没有精力想这些,就是时间非常紧迫,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唱片更重要,就是一切都会为唱片让路。

  南都:之前也听小建说过,你的时间都花在唱片上,连演唱会的发布会都取消了。

  朴树:这张唱片我等了10年了,如果因为这几个月,就让我偷工减料完成,我不甘心,我会承担一切后果,如果真有什么情况的话。

  南都:但现在演唱会和唱片两个事情碰到一起,会不会觉得又很崩溃了?

  朴树: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觉得老天爷安排的吧,老天爷安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过一天算一天。

  南都:可能是我多虑吧,我会觉得会不会因为现在突然间出现这么多事儿,如果万一处理不好的话,又会让你掉入一个不好的状态里去?

  朴树: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次面对的状况,比2011年的时候要严重好多,我有情绪特别不好的时候,有崩溃的时候,但我就觉得无论如何得继续下去,这个信念要比当年坚定很多。

  南都:所以你会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出现问题?

  朴树:当然不会出现问题,老天爷它安排了我,我就跟着它走,看看它想让我干嘛。

  为什么和媳妇越来越和谐了?

  我们可能是同样的人,而且这么多年眼看着对方长大,变得越来越成熟

  南都:你这些年的生活很有规律,譬如早睡早起。那现在的这段时间工作压力特别大,你还是不会受到影响?

  朴树:我还是早睡早起,只是我在英国前后呆了一个月,时差会乱。

  南都:感觉你这些年来,自从有了很强的原则性后,生活也变得特别节制,甚至有点像苦行僧。

  朴树:我觉得我不是苦行僧,而且我现在越来越不觉得,我就觉得我在找更大的乐趣,对我来说,节制就是更大的乐趣,那种快乐或许是外人体会不到的,所以我不是有病,要折磨自己才开心,而是因为我在里面找到了快乐,那个快乐是没法替代的,我才这么做。

  南都:就像去跑马拉松,是一个很辛苦的运动,逼着自己去跑完五十公里后,那种快乐感、满足感……

  朴树:对,不跑的人永远不知道!

  南都:其实你现在就有点像是在音乐、在生活上跑马拉松的感觉?

  朴树:好像就是这样,经常会觉得扛不住了,但必须要坚持下去。

  南都:说到生活上的一些趣事,你跟你媳妇的相处方式倒是挺特别的,她真的会出去买包烟就几天没回家吗?

  朴树:是,而且我觉得我们俩越来越像,互相越来越理解。我们可能是同样的人,而且这么多年眼看着对方长大,变得越来越成熟。

  南都:你跟她的交流方式是怎么样的?譬如她会跟你撒娇吗?

  朴树:跟别人一样,我们也聊天。但她就不是一个会撒娇的女人。

  南都:那如果她有一些不满意的事情,会用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表达?

  朴树:她过去是忍耐,因为她是奉献型的人,她老觉得别人永远比自己更重要,她会把自己排在别人后面,所以当年我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她特别想保护我,她是这样的人,但这两年我觉得她越来越了解她自己了,她会把她想要的告诉我。

  为什么开始用微博微信了?

  真的想通过微博来跟大家沟通。微信我也有用,但只是当通讯工具,没有玩朋友圈

  南都:还有一个大家都特别关注你的生活细节,就是你一直用着的那台停产了的诺基亚。

  朴树:是的,现在也还在用。

  南都:我知道苹果公司每年都会把新品寄给你,你之前都是送别人的,但今年他们寄你的iPhone6,你开始用了?

  朴树:呃……是之前去英国做专辑,给我当翻译的那个小孩教我的,主要是因为在英国的时候,我都是用微信跟家人联系,一有空会给他们发微信。

  南都:那就是说你只会在国外才用这种通讯工具?

  朴树:也不是,其实最近我也正在考虑这问题,我应该要把这些新的东西用起来,我应该有我自己的平台,有我自己发言的渠道,就是我不能攥在别人的手里。我是觉得之前只是我不需要它而已,没有对它有偏见,就是觉得我这样也挺好的。

  南都:有没有一个什么特别的情况,让你产生想改变一下的想法?

  朴树:就是这两天吧!我那个单曲的封面的事情,就是那些封面真不是我,那些宣传稿写的也都不是我。就是觉得我在这个行业里呆了那么多年,我是因为深恶痛绝才离开的,到现在我没有签任何公司,必须保持独立状态。所以我觉得自己更不应该被别人强加,这两天我就在考虑,就是我必须要有我自己的态度。

  南都:所以,以后像微博、微信这些,你都是自己亲自去管理?

  朴树:对,我这两天就在想,我要自己管,自己真的想通过微博来跟大家沟通。微信我也有用,但只是当通讯工具,没有玩朋友圈,我暂时不想吸收那么多信息。

  你知道吗?

  朴树“朴朴素素”的习惯

  ●每次路过大排档,都会觉得特别美 每个人在生活细节上都会有一些不太经意的小习惯,有时候这些小习惯能看出这个人的一些特性,朴树也一样,譬如他有一个比较特别的爱好,就是如果经过老城区,他喜欢看各种路边摊、大排档的景象,他说,每次路过大排档的时候,都会觉得特别美。但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就是那种生活气息吧,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就是很多平平常常的人,特别融洽的感觉,你看他们生活,看他们喝啤酒,吃点简单的菜,我就觉得特开心。”

  ●经纪人一定要接电话!朴树和他的经纪人小建,当年都是从华纳出来的,当时华纳内部有很多规定,譬如经纪人如果不接电话,会被罚钱,这些规定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在他们离开公司很多年后,还一直保持着类似的默契。小建就说,他基本上是不会漏接电话的,就算骑摩托车,他也都戴着耳机。所以朴树只要一有事就能找到他,要万一真找不着小建,朴树可能就反而不习惯了。

  ●他爱抽很淡的中南海朴树这些年来研究中医,对身体调理方面自然也有了很多的方法,但不等于他就完全没有一些不健康的习惯,譬如当日他来到排练房,正式排练之前,他还是在门外抽了根烟,抽烟这习惯,朴树一直没有改掉,但烟瘾并不大,他现在只抽很淡的一毫克中南海。

  ●爱说“看老天爷安排吧”采访时,朴树会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口头语,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那句“看老天爷安排吧”,这似乎已经成了朴树为自己解开心结的一句有魔力的话,每当遇到一些想不开理不清的状况时,他会用这句话来给自己开解。

文章关键词: 朴树苦行僧乐队在木星侯孝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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