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参加了一场群贤毕至的寿宴，主角是八十岁生日的香港“配音王子”丁羽。丁羽这个名字，读者或许听起来陌生，他却是配音界的泰斗级人物，为数不胜数的电视电影配音，2009年曾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专业精神奖，有“音间皇帝”之称，在业界可谓是人人敬重。
所以那一晚，自然是热闹非凡，如歌中唱的“香槟酒气满场飞，钗光鬓影晃来回”。徐小凤墨镜长裙范儿十足，许冠文一袭西装风度翩翩，邵音音雍容华贵，鲍起静温柔优雅，赵雅芝娇媚可人，薛家燕喜气洋洋，甚至连外界传言有心结久矣，多年来几乎从不同台的姜大卫和狄龙也都是座上客，不是殿堂级歌星，就是重量级影帝影后，身着华服各领风骚，吃最好的燕鲍翅，喝最好的红酒，仿佛回到了最好的八十年代。丁羽个子不高，却红光满面气宇轩昂，带着块巨大的玉佩穿梭于席间，与众人应酬、合影。普通观众如我，见到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当然是兴奋不已，他拉拉我的手，简单一句“开心，大家开心”。
此一别后，没想到与这些人物再度相逢，竟然是在上周末，丁羽夫人欧阳淑兰的葬礼上。寿宴上还穿着礼服敬酒，被徐小凤调侃“丁羽你有一个好靓好靓的太太”的她，上个月在睡梦中骤然离世，没有任何端倪，走的安宁而平静。告别式的灵堂里，姜大卫穿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在角落里沉默地独自坐了许久，洪金宝带着墨镜，哀伤掩盖了往日的霸气，薛家燕从头到尾，神情端凝而肃穆，邵音音和鲍起静两位金像影后皆未施粉黛，没有了电影里或温婉或凌厉的那份遥远，一边低头折弄着金银元宝，一边向我讲述些葬礼习俗。后来音音姐在我耳边低语，坐在你对面的是某某导演、你左边的是某某制片，我才惊觉都是熟悉的名字，都是在半年前的寿宴上喝过酒合过影的前辈，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丁羽也过来跟我们寒暄，却未语泪先流，又哽咽着止住说“她不让我哭，她不会让我哭的”，他拉拉我的手说“有心了”，看着这个八十岁的老人，他憔悴的神情和混沌的双目，我想起寿宴那天他也是这样拉了拉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人生中匆匆的两面之缘，想来也是恍若隔世。
葬礼结束，按照香港的习俗，大家要吃一餐解晦酒，重新回归日常生活。看着一桌子的素斋，我倒是回忆起上一次参加葬礼也是在香港，是2013年，女歌手陈僖仪车祸意外去世，87年出生的她只比我大几岁，几乎是我的同代人，但是她的青春却永远定格在26岁了。她年轻的朋友们为她筹办了哆啦a梦主题的葬礼，因为那是她最爱的卡通人物，当见到哆啦a梦的蓝色花圈，听到钢琴弹奏的片头曲音乐，对我来说，更近乎于一场“同龄人之死”的仪式，来参加的人穿着时髦，画着精致的妆，却泪流不止，悲伤到无法站立。记得那次葬礼，也是与音音姐同去，也是吃了一餐素斋，最后一道菜是甜豆花，不懂规矩的我问她，还会再上菜吗？她摇摇头说，“不会再有了，连同陈僖仪这个人，一切都结束了”。
的确就这样结束了，正值青春也好，刚刚摆过寿宴也罢，生命就是如此，虚无的让人措手不及，每每想到这里，总感慨人生如戏，倏尔落幕，竟一时不知向谁说起，说了也是，无语惨澹。
【2014 1 27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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