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水煮娱 影视独舌
不得不说，独舌编辑部派出两员90后小将去观摩《华丽上班族》，有挑动群众斗群众的险恶用心，毕竟掐架比和谐更有看点。谁曾想，两位文风、画风迥异的记者看完后同气连枝，成了保卫杜琪峰阵线的两个“打手”。罢了，只要是真心话就值得点赞，我们也就不强求五虎将决裂了。其实先期看过的老编也是杜Sir的深度痴迷者，这两篇倒是遂了心愿。
打手一：
《华丽上班族》的歌舞怎么不好了？抒情叙事恰到好处！
也许和片方宣传导向有关，前几天才听说《华丽上班族》是个歌舞片。吃《刺客聂隐娘》亏在前，心想如果缺少歌舞电影观赏经验，会不会有观影障碍？没想到观影过程竟然十分愉悦。电影的形式感很强，一会是舞台剧表演风格，一会是话剧表演风格，一会又是影视表演风格，按理说如此“间离”设置，会让观众时不时游离戏外，但我的感觉整部戏融合得很到位，浑然一体。我不觉得观众会接受不了这种实验风格，《新白娘子传奇》插入了“黄梅戏”照样为普罗大众喜闻乐见。
2005年，陈可辛拍了歌舞电影《如果·爱》，导演在后来的采访中直言当初选择歌舞是考虑到在当时的市场环境下，拍一部普通的爱情电影没有人看，所以从商业的角度要对爱情电影进行包装。在我看来，《如果·爱》的歌舞场面集中在戏中戏部分，所以并不纯粹，它还是考虑到观众对新生事物的接受度。杜琪峰这次拍歌舞片，我想应该不是商业考虑，相反很多人认为他这样玩冒一定商业风险。《华丽上班族》拍成歌舞片一方面肯定和它的源头——张艾嘉的同名舞台剧有直接关系，另外一方面，如果反着推一下：假如这部戏相同的内容拍成了普通剧情片又将会如何？我想应该是一部比较平庸的所谓“职场电影”吧。营造气氛的华丽布景没有了，如传销组织一样癫狂的群魔乱舞没有了，直抒胸臆刻画人物心理的唱词没有了……整个故事的戏剧冲突是很难支撑起一部经彩剧情片的骨架，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拍成歌舞片也算“讨巧”。
从美学风格来讲，《华丽上班族》是表现主义，而非写实主义。内地的职场电影多走“伪写实主义”，最极致的是拍成《小时代》这样的“科幻现实主义”，而且职业分布要么是时尚杂志，要么就是广告公司，中国的职场片目前没有一部能够达到同属东亚文化圈的韩剧《未生》的深度。《华丽上班族》的故事放在内地是很难成立的，起码观感上就特别违和，它展现的是“发达资本主义”市场环境下职场竞争的惨烈，这种场景是很难出现在“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中。电影中逼仄的空间、随处旋转的钟表、电梯象征的身份地位……都让我联想起一些经典的欧美职场电影，如科恩兄弟的《影子大亨》，同样是表达发达资本主义对人的异化，只不过采用了黑色幽默的荒诞风格。
“不用多久，我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网剧《万万没想到》里王大锤这段口头禅在互联网上广为传播，职场电影最有可能拍成励志片，这部电影却是“反励志”。其实，在我看来，《华丽上班族》用歌舞包装了一个职场版“杯酒释兵权”的故事，有对人情世故、世相人心血淋淋的揭示，罗大佑讲这部电影配乐他是当做动作片来创作的，杜琪峰不声不响把歌舞职场拍得跟黑帮一样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周润发和张艾嘉，张艾嘉和陈奕迅，陈奕迅和汤唯……这是一连串“近墨者黑”的自我迷失链条，故事结尾似乎又是新的轮回——富家女和职场菜鸟相爱，又回到周润发故事的起点。尽管面子上它看上去是个HappyEnding，电影暗示了一种“到了最后大家都只能感慨‘曾经也纯洁过’”的悲观情结。“丧钟在为谁敲，我本茫然不晓，不为幽明永隔，它正为你哀悼”，这让我联想起阿尔帕西诺主演的《魔鬼代言人》的结尾：基努里维斯饰演的律师尽管重新选择结果依然一样，故事的终点也是起点，起点也是终点，形成环状，可见匠心。
总的来说，我认为电影的形式还是服务于内容的，并不是导演刻意玩新花样。有人抱怨说歌舞片一支歌都唱不好，那真是天大的误会。歌舞片和演唱会当然不一样，电影中的唱词有的是抒情，有的是叙事，有的是营造气氛，有的是调整节奏，各有不同的功能，而不同于演唱会完全是唱功展现。其次，我为华语片真正意义上拍出了职场的感觉而欣慰，尽管拍的是香港的职场。什么是“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下”的职场呢？比如外国拍过很多经典的记者电影，中国就算是大导陈凯歌，也只能拍成《搜索》这样的平庸之作，媒体这个特殊的工作所能展现的社会复杂性我们没法表现，奈若何。
在中国拍职场是个悖论，过于写实就很“土气”，过于想象就很“悬浮”，很多影视剧有这方面戏份，一般都把背景设置成外资企业了事。《华丽上班族》立足香港一家国际外贸公司，用表现主义的手法来展现职场竞争和压力，对于内地的上班族，既有对“他者”窥视的神秘感，也有感同身受的代入感，艺术真实和社会真实形成完美融合。
【文/杨文山】
打手二：
电影和舞台剧剧情同构不是事！到哪儿去找杜琪峰华丽的调度？
《华丽上班族》，一部注定非常有争议的片子。崭新而大胆的歌舞剧设定，全棚景拍摄凸显“暗无天日”的职场黑社会，这些，都是华语电影市场上少见的元素。不管是好是坏，本片导演杜琪峰都应该在开拓华语电影类型片的历史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片做得最好的无疑是舞台设计。整体采用线条镂空的设计风格，不仅片中的主场景——“众信贸易公司”是采用线条设计，其他次要场景，比如地铁、医院、员工聚会的小酒吧等等，都是采用统一的线条型设计，这种设计不仅能在视觉效果上形成完整而统一的美术风格，也在有限的空间里勾勒出办公室的压迫格局。
而这种格局上的压迫显然不只是办公室里的。香港影视人在受访时习惯用一个词汇：“抽离”，比如某部戏的设想天马行空、与现实环境相去甚远，他们就会说，“这部戏有少少抽离”。这句话适合用来形容《华丽上班族》，虽然明明是讲都市里的工薪一族打拼的故事，但是不论是布景、色调、风格，都跟你平时接触到的现实世界有一定距离。在现实中哪有那样的地铁？橘黄色的线条由粗到细，密密麻麻，看上去就像“未来世界”的狂想设定似的，后现代感十足。
而且本片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白天的场景，又或者说，本片没有室外的场景，导演粗暴地把太阳、蓝天、白云这一类象征光明和积极正能量的事物拦在了外面，全片所有的时光流逝都在室内那口大钟上，员工们每天的生活节奏是这样的：从地铁里奔出来就直接来到了公司楼下，加入浩浩荡荡的排队进公司大军，然后在公司里看着大钟从早上八点一直摇到晚上十点、十二点，然后灯灭了，钟暗了，第二天又继续循环往复。员工每天的生活就直接＝工作，别指望能见到外面的太阳。这当然是比现实要夸张得多，带有不少“抽离感”，然而这又未必是不可能的，细思极恐。
对于世界上最忙的几类人：金融业、IT业、广告业等等，把公司当作自己的家，衣食住行都在公司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这就回到本文开头：为什么本片中所有场景都要采用线条型设计？这不仅是一部电影完成度和整体美术风格统一的考量，而是在暗喻像片中群像这样的人群，他们不管到任何场景，都带着一种回公司上班的压迫感，所以任何场景在他们看来都像办公室一样具有压迫的格局，真是一种极致的悲哀。
《华丽上班族》是好电影吗？我觉得是。和舞台剧有区别吗？我觉得根本不是同个事物，不应该拿来比较。叫嚣着“坑爹啊！早知道跟舞台剧的故事一样，我干嘛花那个钱来看电影啊”的人，我相信您拿着同样的剧本，在外面很难找到像杜琪峰那样，拥有高超的场面调度能力的成熟导演。故事仍然是那个故事，但电影比舞台剧最优胜的地方就是场景之间的切换，整体节奏的流畅感，舞台剧只有那一个平面的舞台，每次切换场景只能用幕布拉下、幕后拉起来切换，比起用行云流水的摄影和剪辑来完成场景切换的电影来说，还是略显生硬，立体感不强。在电影《华丽上班族》中，有好几场歌舞大戏，杜sir对场面的把控能力简直让人叹服，演员众多，走位却丝毫不乱，何况还加了唱词这一很难控制的元素，但你不得不承认杜sir完成得非常好，众位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个个脸上都是满满的戏，个个都临危不乱，最后打造出来的效果真有如临其境之感！顺便唠叨一句：认为本片的歌都唱得很难听的朋友，您看看片尾字幕：(词)林夕+(曲)罗大佑+(编曲)陈辉阳，这已经是华语乐坛顶级标配了啊！你还想咋样？何况，歌曲好不好听，这是很主观的看法，并不足以服众，歌词写得够不够一针见血、歌曲调性与全片是否相合，这应该比较重要吧？不懂那些仅仅因为觉得歌不好听就给片子打差评的人是怎么想的。
有网友说，好不容易放个假(指9月2/3/4号法定假期)，还让我去电影院看上班？我是不是找虐？那其实可以放心，因为这个“上班”，跟你平时接触到的那个“上班”，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杜sir显然是用他一贯拍黑帮片的手法来拍这个职场江湖，每个主要角色都颇具代表性，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的眼神交锋都充满复杂内容，片子末尾陈奕迅饰演的丧心病狂王副总与姘头张总在天台上的撕扯，甚至都有种狂想式的cult片色彩。其实歌舞只是这部电影的一个外包装，本来拍职场色彩的片子走向就容易变闷，也容易收得过窄，所以这次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大胆又出色的尝试。毕竟现在不再是二、三十年前，杜sir的老搭档韦家辉擅长的那种悲剧伦理片的时代，现在的人爱看喜剧，爱看可看性强的东西，作为一个商业片，如此“奇技淫巧”的包装是情有可原的。何况本片的剧本并不差，虽然观感像闹剧，内里却是浓重的悲剧宿命论，就拿最后一个镜头来说，成功上位的年轻人“李想”志得意满地将自己的公司门卡贴到电梯按钮上，而这电梯是高层才能坐的直达71层电梯，李想满心以为自己终于升职加薪，接着就是当上总经理，然后就是出任CEO，最后就是迎娶白富美(就是片中深藏不露的大Boss琪琪小姐)，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只不过是又一个王副总，在前面等着他的是同样的万丈深渊。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唉！已经倒台的王副总此刻心里应该想的是：年轻人啊！人生不过是黄粱一梦而矣！
【文/水兵月】
End
【影视独舌】
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提供深度的影视评论和产业报道。追求高冷、独立、有料，助大家涨姿势、补营养、览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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