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选自戏剧《圣人孔子》第二幕 第二场

　　编剧：张广天

　　［说明］

　　《圣人孔子》，广州话剧团出品，2002年5月至6月于广州沙河顶13号剧院首演，后在北京人艺小剧场再演，迄今共演23场，正在准备进一步巡演。该剧改变“红色风暴”的倾向，延续并拓展了戏剧革命争论的话题，在京穗两地都掀起了更大、更深入的思想波动。《圣人孔子》拍有舞台艺术影片，已刻成光盘，随剧本单行本一同发行，由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

　　第二幕　第二场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某日某地。孔子与学生的对话。换一个演员扮孔子，与第一幕拉开距离。］

　　学生甲：他还活着吗？

　　学生乙：谁？

　　学生甲：还会是谁？孔丘，老夫子。

　　学生乙：应该还活着吧。前几天还听说他去参加“孔子思想与世界和平”研讨会了。

　　学生甲：消息可靠吗？

　　学生乙：他的房里倒是好久没有明白的动静了，刚才我路过那儿，悉悉索索的，八成是大老鼠。

　　学生甲：不可掉以轻心，去看看。

　　［学生乙下］

　　学生甲：我记得“批林批孔”那阵，老不死的说过，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他要是真的不走，倒是有点麻烦。你说这赤化吧，倒也好腿色。唱唱“黄色的脸孔有红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惧”，也就过去了。老不死的既不左也不右，还蛮有欺骗性的。这不，眼下又搞读经班啊，诗词班的，还有香山脚下的那个王小东。要是这些个新老左派、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都钩连起来，我们这日子就不好过了。据说，这美国人信他也信得紧。咝……

　　［众学生簇拥着孔子上］

　　学生甲(趋前几步，端详孔子，并用手敲击他的身体，发出“嘭嘭”的声音。)：这厮坐化了吧，听着象木乃伊。

　　学生乙：看着也不显老，皮肤还挺光洁。是不是老用夏士莲、螨灵霜呀。

　　学生丙：早一次，晚一次，用的是大宝。(伸手抚摩，猥亵状。)

　　孔子(咳嗽，众人惊诧。)：把我的痰盂拿来，还有蒲扇……子路，给我沏壶新茶，要明前的，就是上回老刘送来的那种……(众人忙前忙后。某人插一句：“敢情没死，气儿还挺猛。”)我说这天，也够闷的，连知了都不叫唤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不叫了，就是不知。(看众人)你们都在这愣着干吗？我说子夏，从洛阳借回来的史书都分类了吗？还有你，子贡，那些……

　　学生甲(打断他)：您老还健着呢，身子骨还挺硬朗的吧。

　　孔子：什么意思？

　　学生甲：有些问题要向您请教。

　　孔子：说。

　　学生甲：子曰，就是您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现如今，父也亡，母也死，我总可以自由走动走动了吧。我这腿又痒，心又野，伺候您两千多年了，还不让我出门瞧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歌您听了吗？没爹没妈，咱自个就是老子。我是你爸爸！

　　孔子：小子！毛说，就是你们那个毛主席教导我们--他们总是希望队伍开到大城市去。他们要到大城市不是为了去工作，而是为了去享乐。

　　学生乙：享乐怎么了？子曰--“富与贵，都是人想要的；贫与贱，都是人讨厌的。”我追求富贵错了吗？我就是要发财，就是要做人上人。白玉为堂金做马，我要让我的儿子生下来就陷在钱堆里。生为富贵人，死做金银鬼！如今这世道，笑贫不笑娼。享乐？您倒是拿出本事来享啊！象您这一辈子，箪食瓢饮，颠沛流离，被人撵过来赶过去的，累累若丧家之犬。您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孔子：毛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中国人形容某些蠢人的行为的一句俗话。”富与贵，都是人想要的，若不当得而得，不可得；贫与贱，都是人讨厌的，若不当得而得，躲也没用。

　　学生丙：子贡问--“有美玉在此，是放到柜子里藏起来，还是找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子曰--“卖掉它！卖掉它！我等着识货的商人来。”我们对于帝国“吃人”的本质有着数千年的恐怖体验。2000年前人们这么体验过了，2000年后人们依然在这么体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类文明史上少有这样折磨人心的。2000年前有人问说“时日曷丧”？2000年后有人叹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数千年来，人少有生成为人的，要么是求做奴隶，要么是坐稳了奴隶位置。少数天才因为清醒而终生守着不幸。传说中的老子不愿临世，南方浪漫文化养成不可方物的屈原投水，李贽入狱，徐文长疯狂，汤显祖临川梦游，曹雪芹红楼出世，……这些不世出的天才本来可以象美玉找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可是竟一直藏在柜子里不见天日。

　　孔子：毛说--“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出了一点力就觉得了不起，喜欢自吹，生怕人家不知道。”你竟自以为是天才？实际不如种菜的农民；你竟真把自己看做美玉？实际是茅坑里的顽石，又臭又硬。

　　学生丁：子曰--“不怕别人不知己识己，怕的是自己不知人识人。”子曰--“苗而不秀，是有的；秀而不实，也是有的。”一片叶子，挂在树上，就永远是一片叶子。要是摘下来包装一下，可以做蚊香，做调料，甚至是壮阳药，看你怎么说了，炒做得好，要它是啥它是啥。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过，叫做夫妻，实际上也是买卖关系，不过是给一个人当婊子罢了。反正是婊子，与其当小卧车，不如当公共汽车。时代变了，人也得跟着进步。不在是美玉是顽石，关键看你怎么认识自己。这就是观念调整。观念是什么？观念者，Money也。要学会效益最大化。欺诈？欺诈不怕呀，要的是结果。奶才是检验娘的唯一标准。

　　孔子：毛说--“革了几十年的命，越来越蠢了。”

　　学生(以下顺次任意)：子曰--“我未尝见到好德如好色的人。”

　　孔子：毛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学生：子曰--“可以同学的，未必就走在一起；可以走在一起的，未必可以共有作为；可以共有作为的，未必可以一道通权达变。”

　　孔子：毛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学生：子曰--“克己复礼。”

　　孔子：毛说--“造反有理。”

　　学生：子曰--“君子会有那么多才艺吗？不会有那么多的。”

　　孔子：毛说--“孔夫子出身没落贵族家庭，也没有上过什么中学、大学，开始的职业是替人办丧事，大约是个吹鼓手。人家死了人，他去吹吹打打。他会弹琴、射箭、驾车子，也了解一些群众的情况。开头作过小官，管理粮草和管理牛羊畜牧。后来他在鲁国当了大官。”

　　学生：子曰--“先做，再说。”

　　孔子：毛说--“多思。”

　　学生：子曰--“大夫是不可以步行的。”

　　孔子：毛说--“要斗私批修。”

　　学生：子曰--“不知生，怎知死？”

　　孔子：毛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

　　学生：子曰--“算了吧！我未曾见过能发现自己过错而又内自责罪的人。”

　　孔子：毛说--“要批评和自我批评。”

　　学生：子曰！

　　孔子：毛说！

　　学生：子曰！

　　孔子：毛说！

　　学生：子曰！

　　孔子：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停顿，舞台气氛为之一变，音乐起，众人走向前，自问自答。］

　　--一个说信而好古，他怀念过去。

　　--一个说前途光明，他相信未来。

　　--怀念过去，就是否定当下。

　　--相信未来，就是怀疑现在。

　　--子曰毛说，在今天的问题上，

　　--他们最终走在了一起。

　　--历史终结了吗？

　　--如果真的终结了该又多好，

　　--我们就再也不必怀念过去，

　　--我们就再也无须相信未来。

　　--把曲折幽暗的道路留给后人，

　　--我们累了，走不动了，

　　--我们剩下最后一口气，

　　--求求你们了，

　　--让我们过把瘾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