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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天自传《我的无产阶级生活》连载之第九章
http://ent.sina.com.cn 2003年07月24日18:12 新浪娱乐

  第九章 先锋戏子(下)

  下面这些文字,是从2000年12月至今陆续写成的,它记叙了《切》剧组的部分演员,我作为剧组的领导和排练组织者,主要的创作活动都和他们在一起,从他们那里收益匪浅,所以,收录在这里,作为我思想和情感的一个折射。同时,读者也可以从这些记录中了解到《切》剧组在开封、广州和上海的演出情况。

  先后参加《切》剧演出的演员有:周文宏,靳志刚,魏建刚,邓超,花向红,刘天池,李梅,杜华南,杨婷。

  演员在创作的时候是脆弱的

  从开封到郑州的路上,两边的杨树被刷得雪白,树枝向里包拢,团着一路的雾,寒气逼人。我们穿行其中。这是2000年12月7日早晨,我们结束了在开封河南大学的演出,正坐着一辆中型面包车去郑州。据说,在前面的路口,有一辆奥迪车会等我们,并引领我们去一个图书城,剧组要参加一个座谈会,会一会前两天看戏的观众,他们要为我们送行。我们的下一站是广州。

  路上,我们遇见一辆出事的卡车,似乎是被撞到河里去了,交警正在指挥打捞。趁这缝隙,周文宏提出下车方便。等他一下车,几位女演员就鼓动司机踩油门,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这是要看他追车的狼狈相。李梅首当其冲,她老是拿周文宏开涮。这俩在中戏上学的时候是同班,据说每次李梅生病,总是周文宏背她扛她去急诊。其实,他们友谊很深,在我看来,谁也离不开谁。

  文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给他讲格瓦拉致卡斯特罗的信,我说道在“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后面,还有一层最深的情谊。我们当时有一些沟通困难,似乎争执了一番。忽然,文宏说:“演员在创作的时候是脆弱的”。他这句话触到了我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我停了下来,思之良久。我已经好久没有感觉脆弱了,但是,我曾经有过,而且非常强烈。有一天,天上刚飘落几点雪花,妻子说,若是积雪尺许更好,可有红炉点雪之美。我说下就下吧,我没有心思想什么红炉点雪。于是,她很生气。我的妻子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谈不上小家碧玉,她出身很苦,却比我更懂苦中取乐。

  谁不想欣赏雪景呢?谁不想穿行在海棠、梨花之下消受春光呢?可是,我要说等天下的劳苦大众都解放,是否有点矫情?只是创作和生活的实践使我懂得了艺术家应当首先做美的创造者,为了别人享受美而劳作。因此,为穷人做艺术更难,我们要面对创作、斗争和自我改造的方方面面;因此,我们必须有方法,必须理性地把握情感。我们应当直面人生、积累生活,但是,我们带到舞台上的应该是数学,用数学的思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生活可以使这种数学更加缜密。

  然而,我们如果在数学中迷失了自己,那又怎么可能在“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下面找到作为普通人的最深厚的情谊呢?因为真正懂得情感,才会悲叹情感流失之痛楚;因为悲叹这种痛楚,我们才去战斗;因为战斗,归根结底是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神经脆弱的创作是软弱的,牺牲自我的创作是顽强的,但体验着脆弱却创作不息的,却是真正坚强的。

  我相信,文宏应该是最后一种。后来,到了广州,在黄花岗72烈士墓地,依傍着苍松翠柏,在花岗岩的墓碑前,他朗诵了剧本中关于格瓦拉成长经历的那一段。我想,他选择这段,是应该懂得了“革命是为了让每个人象人,让每个家象家。”

  我要感谢和他工作的这段所受的教益。

  她胸前的徽章闪耀梦幻的光芒

  果然有一辆车来接我们,不过不是奥迪,是别克。车主是个女老板,她在郑州经常资助学术讲座,不论左右,不论贫富,她都很欢迎。按她的说法,人气决定生意。她算得上有眼光的女人,在接下来对《切》剧组的款待中,大家都感受到了。她请我们吃的那顿午餐规格,我们20个人在开封两天吃的所有饭加起来都比不上。

  在她图书城的办公室里,我发现了可以上网的电脑,我抓紧午餐前的空隙,修改一个黑板报上的稿子。在开封,网吧很多,但网络对于开封人来说,形同虚设。因为,据说有规定,一切网吧不许使用A盘软区。这样,你有稿子发不上去,别人的文章也载不下来。所以,我一直想修改的东西修改不了,只能看着电脑干瞪眼。不过,那里的上网费倒也便宜,每小时2块。

  这个修改与花向红有关,我把她叫过来,让她看我改。

  花向红是剧组最直率的演员,平时话不多,也不爱和人嬉闹,分寸把握极好,但她是第一个有意见直接向我表达的人。一个人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一切就都好办。

  第一次《切》剧上演她没参加,京广线巡演是我们第二次登台,她的到来使我们发生了很大的改观。但是,她还将起更大的作用,这一点我经常和大家讲。现在还是个谜底,不好揭穿。

  她是李梅、刘天池找来的,我记得我们第二轮演出在北京恭王府排练的第二天,我就对她充满信心。那时候,我经常在对台词的过程中打断大家,谈一些涉及戏剧革命的问题。比如说,有一次我谈到布莱希特的理性创作,我很注意她的态度,她的回答很好。

  后来的演出证明了我的看法,她塑造的反面老大很内敛。当然,我们的戏重在角色而非人物,对于角色的刻划关键在于抓本质。一切都靠理性,哪怕运用点滴经验。在这方面,花向红的确很有优势。她经常能做到四两拨千斤。

  怎样的人才是好演员呢?我说不出来。但我知道什么样的人不是好演员——洒狗血的不是,激情泛滥的不是,赚取观众掌声和眼泪的不是,模仿成功典范的不是,不懂得与别人合作的不是,不愿意为了整个戏剧成功而牺牲自己的不是,想当明星却不珍重荣誉的不是,只知道扬长避短不敢迎接挑战的不是,最后,不明白做戏为了做人的不是。

  在从北京到郑州、又从郑州到广州、然后返回的漫长旅途中,我和大家有充裕的时间交流。有一次,花向红说到她是怎么考上中戏的。她通过初试,就是因为尴尬而踢翻了主考官面前的一张桌子;而通过复试,就只说了一句不起眼的台词。很多同时参加考试的有才华的青年都落榜了,而她却被选中了。她自己都很纳闷,后来,在中戏读了几年书后,她偶然问起原来的招生老师,老师说:没别的,一张白纸可以写字。还有,就是一股楞劲儿。

  我想,最主要的也许不是这些。而是她聪明又有内秀。

  我注意到,从开封到广州,每一场演出她都在创作。在来《切》剧组以前,她可是六、七年没有演戏了,在短短十几天的排练中,拿下这么重的一个诗剧,恐怕并不是仅仅是个好演员就能做到的。一个演员离开舞台有多么痛苦,而一个演员为了重登舞台而离开舞台是多么勇敢!

  在紧张的排练过程中,我离开过几天,是应邀参加上海的亚洲音乐节。回来那天,我忽然发现她的装束有一点点改变,灰色的毛衣上别了一枚微小的毛主席像章。这个变化让我很激动,不由就想起了《毛泽东》里的唱词:“她胸前的徽章闪耀梦幻的光芒”。

  白屋滩滩市,青林树树柑。

  河南大学戏剧社的同学、郑州的进步知识分子、工人、文艺工作者都来车站送我们。这其中还有我的一位老朋友,女诗人,我记得八十年代在上海看到她时,她还是深圳大学天真纯情的大学生,一袭兰色的花布裙,衬出白皙的皮肤,现在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当了母亲,生下一对双胞胎。

  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离别的时候几乎握遍了剧组所有人的手,每握一次,他都高呼:“演得好,先锋,先锋,革命万岁!”

  列车启动的刹那,河南大学的学生哭了,风朝着与我们行进相反的方向刮落了她们的泪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闪过了坐满剧场的黑压压的人群——我的歌声刚起来,掌声就从最后一排层层推进,象洪水般直袭我的脑门;满台挥舞的红旗;响彻中原的《国际歌》充盈了黄河干涸的河床;格瓦拉忧伤而坚定的画外音象新世纪的共产主义幽灵四处飘荡……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反正,是一个大剧场,一个大舞台,一群代表了人民的优秀观众!

  我们登上了南进的旅程,要经过武汉,经过长沙,穿越大瑶山隧道,直达木棉花开的地方。

  这一程我走过好多次,90年代初,我与王以培走的也是这条路,所不同的只是我们在株州拐了个弯,朝西南方向去了。那时,我们只有两个人,却相信在我们的诗歌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今天,我们的剧组也不过是20个人,但我更加坚信,我们的文艺背后有着整个劳动者的世界。

  每一个站名,我都如数家珍;每一条河流,我都熟悉它们蜿蜒的惆怅。这是我的祖国,伟大而悲伤的中国。

  黄鹤楼从窗角一晃而过,湘江托载着我们的梦穿山越岭。夜,就这样被一笔带过。

  第二天,阳光顺着起伏的丘陵铺展开来,我们进入了秋色俊美的南国。正象诗人所写:“白屋滩滩市,青林树树柑。”

  站在车厢连接处,我一边吸烟,一边观望。魏建刚走了过来,我们对了一下火。我感叹地说:“南方和北方太不一样了,你不觉得这里象是另外一个国家?”他说,他曾经在伊犁看过的景色比这还美,那是北国江南。我很喜欢他怀念家乡的心理,这说明他重感情。

  尽管他很年轻,但算是《切》剧组的老战士了。上一次,我们排除千难万险相互搀扶着走过了37场,想起来真有点不堪回首。他原来是个舞蹈演员,演以念白为主体的戏剧还是头一遭,刚到剧组的时候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我的印象是,不知怎的,他就融化到这些诗句中来,变成一个令人感伤的隐喻。

  他的声音条件不太好,原来我为此发过愁,但后来他逐渐利用自己平朴的一面发挥出特点,成为正面符号很能打动人的一个因素。他的特点是机灵,善于观察,学起来很快。

  我记得第一次演出排练,在中戏剧场的东厅,我跟他说,形式很重要,但不能脱离根基,没有底座,房子就要坍塌。我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已经明白。

  但是,他的变化很大。从北京出发去郑州时,他喝了很多酒,也是在车厢连接处吸烟,我跟他谈了一会儿。我更喜欢他醉酒的样子,这时候他会很轻松,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说他与弟弟不同,不愿意挣许多钱,就想演戏。他的梦想溢于言表,脸上的笑容蔓延到全身。他很会保护自己,有一次他说,如果作为一个普通观众,他看完《切》剧后会受到震动,但他不会承认,不会说出来。

  从他身上,我正看到恶势力在怎样压迫和残害一个充满理想的青年,怎样用世俗生活的软刀子强迫他们拒绝自我。

  我知道他很爱《切》剧组,不想看到这份完美的事业中掺进一粒沙子。然而敌人是凶残的,江湖是险恶的,自己的朋友和同志也会跌倒,也会需要他在别人动摇的一刻快些坚强起来,好帮助扶持一下。所以,我一直在说,知恶行善。我最最害怕的是一个人把自己交给了某种理想就高枕无忧,以为这就可以滑翔到达幸福的彼岸。没有真空的世界,即使我们要开始理想的征程,我们任何人身上都打着旧世界的烙印——理想需要我们共同来创造,不时地进行匡正,勇敢地做不断的否定。

  另外,要每一个人都理解远大事业的各种手段也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同一条路并不同样的长。

  ……

  列车过了韶关。我们不久就要到达目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李梅可以把人逗死。在这次排练走台的时候,她戴上了一个假头套,那看上去简直太滑稽了,整个一个台上韩磊,台下刘欢。戏剧在她身上仿佛泉流,天然地向四周涌溢。

  她是属虎的,按老说法,属虎的对我有帮助。的确,在剧组左右为难的时候,总是她噌地站起来快刀斩乱麻,连珠炮似的抨击一泻千里,一切持反对意见和犹豫动摇的,都望而却步。纪苏向我问到她,我说,只要给她戏演,什么她都不需要,谁也别想拦住她。

  我和她,在《切》剧以前就有不少交道。最早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毕业,在军艺的一个小教室里,她和一位朋友拿来一个剧本,他们朗诵起来,我坐在边上胡乱地弹了两个小时的钢琴,作为配乐。我印象中,除了听到她念白,没有别的。她是唯一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把我从工作状态中拽出来的演员,在她面前,我除了当观众,什么也做不了。

  说起她,我愿意用音乐的方式来阐述。乐谱好象剧本,指挥是导演,在整个严密的音乐结构中,我们让出不少华彩乐段让优秀的演奏家即兴表演,这些段落作曲家没有必要去写,应该彻底让独奏发挥。而李梅就是华彩乐段,一支好的萨克斯风。

  如果戏剧都是萨克斯风、吉他或钢琴的华彩拼贴就彻底玩完,那导演就可以靠边站,因为在这种状态里,每一个演员就是导演,只不过他们没有处在导演的位置上。我听说李梅也是好导演,非常有想法,但我没有看过她导的戏。

  花向红说我最欺负李梅了,经常在她火烧火燎地等男朋友电话的时候刺激她。其实并不这样,只不过我认为她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在戏里,我想凑进去一起玩即兴演奏,尽管我的演奏水平太低劣,但重在参与嘛。

  李梅特别倔,有些劝告她总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在广州的第一场演出,尽管反应不错,但我们磨合得不好,那天演完,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找不着了,谁都躲着谁,自己找地方反省去了。我碰到李梅,告诉她“东方之子”那段念得太快,要适应大剧场,调整一下,她说“?”。这个问题,我说过无数次,不过她从来就我行我素,让我挺吃惊。

  但让我更吃惊的是,第二天她居然改过来了,这是41场演出中她第一次改口,而且她充分地利用了剧场的自然混响和反射,把握得体之极。接下来,仿佛魔力推动着我们,整个演出的节奏和磨合程度都异常地好,达到了《切》剧演出史上的高峰。我甚至怀疑,所有演员背着我开了一次会,或者干脆就重新连了一遍戏。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回来的路上,我想,执着和责任心是多么的重要,荣誉和观众对我们的培养又是多么神圣,我们从中获得的益处可以激发创造者的潜能,在关键的时刻,可以从低谷直达顶峰。摩天岭战斗是否就这样打胜的呢?

  第41场演出结束后,我的朋友熊晓杰介绍钟健夫与我谈话。我们在我的住处东山宾馆聊了好长时间。他跟我提到了昆德拉,我说“生活在别处”的态度我是反对的。生活就在此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明白。我们上海老百姓说话,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孟子讲“舍身取义”,有身的活法,也有义的活法。什么是义的活法?这时候李梅和花向红进来,给我送来非常漂亮的婴儿服,是为了庆祝我儿子的诞生,我难以推却盛情——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中,我记得李梅始终提醒我应该给妻子孩子买些东西——我告诉钟建夫——这就是一种义的活法。

  没有什么可以吓死人的大道理,也没有什么掌握宇宙秘密的大学问。义的活法既易又难,你必须始终一贯老老实实。有一次观众问剧组:“贫富对立和社会发展有没有矛盾?”李梅回答:“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你自己掂量吧。”

  有而无舍,废人;有一舍一,常人;有一舍二,贤人;有一舍全,圣人;无有无舍,菩萨。

  智慧的道理就是要求你做。当一辈子知识分子,只解释别人的生活,自己毫无作为,这就堕落,堕落为帮忙帮闲。

  弥足珍贵的礼物

  广州这个季节的黄昏很美,落日后的晚霞红鲜照人,恰似晚餐的一道美味。我在人民路的小铺子里吃了两碗馄饨,在上海妻子说小时候她吃过的馄饨与现在不一个味,我不相信,吃过广州的,我忽然回忆起来,这种感觉告诉你——哦,这才叫馄饨,你常吃的那种不是。

  空气里的分子相互间的距离似乎很宽松,人的呼吸穿行其间怡然自得。40年前同样的季节,切.格瓦拉同志也在这样的空气里行走——他访问中国的第一站就是广州,在这里有人请他吃龙虎斗。我想他的命运要比聂鲁达好些,聂鲁达在北京饭店可没有什么龙虎斗吃,按他的说法——你们一天到晚拿殖民主义时期的蹩脚西餐糊弄我——直到三峡,在游轮上为了庆祝他的生日,他才羞羞答答地向兄弟党同志提出可以吃一只鸡吗。他终于吃到了那只鸡,一点给人吃的东西。

  这次,我们带着切的亡灵,带着切不死的精神,重返故地。2000年12月,切.格瓦拉第二次到达广州。他的玻利维亚游击队沉没了,但是他的中国支队扩展了。接下来,我们要沿着他去北京的路,再回首都。在路上,我对纪苏说:“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个人,我们的剧组应该是21人。”

  在人民路附近的步行街,我遇到了杜华南、魏建刚一行,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因为我剃掉了邋遢的长发,换了干净的衬衫,还买了一双新皮鞋。我的样子的确有很大改观,大家适应不了。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提醒演员们,在这里我们应该打个漂亮仗。也许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结果气氛有点紧张,弄得首场演出错误百出。

  华南最早是来做化妆的,因为先期到来的演员有不少对我们的戏没有信心,纷纷离去,她顶了上来,参加到反角的队伍。其实,她并不是所谓的梨园科班出身,只是热爱和追求戏剧。为了内心的目标,她挣扎拼杀,自己演过戏,也导过戏,也算个老戏剧人了。北京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她们热爱艺术,追求梦想,不愿意按照老一代为他们设计好的路子走。我第一次到北京的时候,经常为这样的青年激动——我放眼望去,似乎满街都是这样的青年,男孩子弹吉他,女孩子画画,物质生活很贫困,有的三五成群一个馒头互相掰着吃,有的白天在外、夜里偷偷回家,躲过家人的白眼,吃几口剩饭,再打个盹。从十七、八岁开始,几乎总是这样的生活,但颓唐失落之后,还是向前。

  也有跌倒的,从一种迷信陷入到另一种迷信。

  怀疑课堂教育,怀疑老师、家长和传统道德,这些都很容易,但是,从此处生活的迷信摆脱出来,却并不等于识破了彼处生活的迷信。比如,大家都知道法轮功是迷信,却看不透摇滚乐也是迷信。其实,那个摇滚乐就是“摇法轮”。在北京的十几年里,我看到不少无知幼稚的青年跌落到摇法轮的迷信中不能自拔——酗酒、吸毒、吃摇头丸、迷恋感官刺激,最后精尽血枯,心死身亡。当我们为音乐学院的女生痴迷法轮功而自焚感到震惊的时候,是否想过,还有多少类似的女青年,因为痴迷错误的音乐观念和人生态度,正在摇法轮的控制下无法自主?摇滚乐在音乐史上的革命意义自然不容分说,但就象独裁分子利用政治革命一样,别有用心的摇法轮分子同样可以利用音乐革命。他们一面私下里周密地实施着自己阴险的扬名立腕的计划,另一面欺骗头脑狂热的青年,告诉他们无须读书、无须思考,只消听摇法轮的唱片就可以找到希望和出路,结果成群结队的外地青年疯狂地涌入京城,学着几个摇法轮分子表演的模样,也穿破衣烂衫,也留长发乱须,也食大麻海洛因,也去三里屯酒吧消费,而直至最后不知不觉进了戒毒所时,竟仍然丝毫不懂吉他、贝司、鼓怎么演奏。他们告诉我,老摇法轮某曰:“关键不是音乐,关键是一种生活。”

  无数纯洁美丽的青年前仆后继地倒下了……一边是官文化的腐臭,另一边是洋文化的堕落。为什么这一代人要遭受如此深重的压迫和折磨?追求理想要被利用,追求欲望也要被利用!

  想一想吧,在如此残酷的环境里,华南这样的演员,要抵制多少诱惑,要挣脱多少羁绊,要克服多少困难,才能加入到格瓦拉的中国支队里来?无疑,她的到来,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

  什么是专业呢?专业并不是一只松软的沙发,让你做一个职业性躺靠的优雅姿势。专业是创造!如果你丧失了创造力,即便你出自梨园科班,即便你奔忙于舞榭歌台,你都会流落到仰人鼻息的业余境地;而如果你不懈探索,勇于创造,即便一时缺乏些必要的知识,即便起初作品还有粗放简陋的不足,你都会上升到令人崇敬的专业境界。

  我请大家回忆一下,梨园科班是谁发明的?戏剧学院是谁创造的?以前根本没有这些东西,但从来我们就不缺伟大的艺术品和杰出的艺术家!

  华南在背后夸过我,也在背后说我太左。但我知道,我们一起经历的这些日子,一定会帮助我们在未来的磨难中挺立。

  马克鼠——女流氓

  生肖里面,距离六个是相冲的,叫做“六冲”;而且,还有说法,年岁大的克年岁小的。这话是老旧的推算,未必可信。但我和刘天池之间的许多事,按此说来,倒有些灵验。

  我属马,天池属鼠,我比她整整大6岁,正应了六冲大忌。

  最早认识她,是在90年代中。那时,我常去中戏玩,大晚上坐在院子里弹琴唱歌,许多学生围着听,她也是中间的一个。中戏的学生和我还比较投缘,久而久之,他们就和我熟起来。一次,戏文系的关山要排毕业大戏,就对我说:“你不妨为我们的戏作曲吧。”于是,我就替他们写曲子。这是我第一次做戏剧音乐,那个戏叫《安道尔》。天池也在其中。

  之后,这一批就毕业了。天池从中戏毕业后,就去了日本留学,学习音乐剧。此后大概有三、四年时间我没有见到她。一日,我和纪苏散步到宽街十字路口,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是刘天池。她可是模样大变,一改从前愣头愣脑、大大咧咧的冲劲,学起斯文来了,还配了一付镜子,大有女知识青年的架势。我一下子适应不了。天池说:“咱合作弄音乐剧吧。”我说:“好,我一直跃跃欲试呢。”没多久,果然有个机会,孟京辉要排《恋爱的犀牛》。这戏的音乐成分很大,有点音乐剧的意思,我和天池都去了。我每天给演员做视唱合唱训练,天池最认真了,颇有卯足了劲大干一场的态势。可是,没几天,孟京辉告诉我,说换人了,天池不来了。这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将近一年都缓不过来。我琢磨着,这是不是就算冲克?马在鼠去,走不到一块儿来。

  接着排练《切.格瓦拉》,我也有几分紧张。因为,起先已经走了不少演员。这刘天池本来就和我六冲,莫非她也要离开?说实在的,一直到进剧场合成以前,天池的戏毫无进展。我记得,每每排练的间隙,她总是找我私聊,研究她那一部分戏的状态,找人物脸谱。她那个唠唠叨叨,没把我烦死,差不多所有我们身边有点个性的人,她都拿来给我模仿了一遍,“这个对吗?”“那个对吗?”非常不幸的是,都不对!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在进剧场那天,奇迹发生了。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乐队一起来,灯光一亮堂,格瓦拉的标准像被投射到银幕上时,我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亮点——这刘天池在舞台上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然后,台词也对了,节奏也合上了,戏路子也踩准了。她反而出彩了!

  说来也奇怪,在《切》剧的60场演出中,我们相安无事。说不定这格瓦拉果真和我们在一起,他的造反天性要的就是冲克。不冲不克,无以成戏。

  要说冲克,还是有的,只是这台戏气太盛,冲不垮。

  首演那轮,有次不知为什么,我憋着一肚子火,就往化妆间闯。我见到天池,张口就说:“你这个刘天池,完全变了,与以前判若两人。从前你是直肠子,现在没心没肺,老奸巨滑。”没想,我话音未落,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泗涕滂沱,呜哇咿呀,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这男人一见到女人的眼泪,心就软了下来。我先前满腹的火气不知跑哪儿去了,语调一拐,说出来的话,居然变成了劝慰。可是,不劝还好,一劝她倒更加来劲了,反而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地追问我,她到底怎么老奸巨滑了。我能怎么解释?只好且劝且退,一路退到墙根。这周围的几个女演员也趁势落井下石,把我团团围在中间。我只听得众人排山倒海的深揭狠批,差点没喊救命。

  从此,我和纪苏就送给这帮女演员一个雅号——“女流氓”。可是,人家女流氓气度非凡,居然神悦情怡地笑纳了。

  还有一次,那可是真把天池给克惨了。

  01年夏秋,人艺排《无常.女吊》,我和天池、花向红都参加了。一天排练结束,大家约好去某饭馆吃饭。小花和其他几人一路,他们开车去;我借了小花的跑车,和天池一块儿骑车去。路上,我在前,天池在后。我嘱咐她,我的车技不好,让她别和我说话,以免分心。可她不听,一路上唧唧咕咕、没完没了地说。结果,在宽街十字路口拐弯的时候,我忽然眼前一黑,感觉被铁块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先是一辆自行车飞出去了,再是一双拖鞋飞出去了,最后是刘天池也跟着飞出去了。原来,她从后面突然加速,笼头没把紧,冲到了我的前轮上。我倒稳若泰山,完好无损,她被狠狠地弹到了街沿。大概过了一分钟,我才反应过来。我看见她闷闷地蹲在地上,大气不喘一口。我走过去搀扶她,问伤着没有。她摇摇头,说没事,随后掸掸裤子上的灰,就站起来了。我们找回拖鞋,整顿好自行车,继续上路。几分钟后,剧组全体在餐馆聚合。在餐桌上,天池还口若悬河、添油加醋地大谈刚才的历险。可说着说着,她面色煞白,骤然间,腿上血流如注。这下好,说倒就倒,全面崩溃。剧组的人吓坏了,赶紧帮着找伤口,总算还不严重,没伤着要紧的地方,只是膝盖上掉了一块皮肉。要在平常,这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马上要连续演出30场,而每场天池都有双膝下跪的戏。跪还不能慢慢地跪,得扑通一下跪倒,一步到位。简直倒霉透顶!

  这就是六冲,似乎不信还不行。

  《切》剧在广州连演了两场,我们是受小剧场戏剧节的邀请前去的。差不多全国的戏剧工作者都看了演出,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但不论褒贬,大家对我们的演出给了最大的支持。第二天,我们确实也比前一场演得好,引得好多同志都纷纷到后台来和我们拥抱。我们在化妆间里欢呼,演员们把我抛了起来。我真的很高兴,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友谊。而我们演出的剧场就叫友谊剧场。

  给我们装台的工人久久不愿离去,拿着从外面墙上撕下来的广告画,让我们在上面签名。有个工人说:“这个戏我们看懂了,就是为我们穷人说话。”

  友谊剧场的工作人员对我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戏。”

  很多人用眼光默默向我们致敬。

  但也有其他的声音,说:“这是戏吗?这是胡闹!”

  演出结束后,剧组庆祝了一番,在东山的一个小饭馆,这回沈林、纪苏都在,钟健夫也应邀参加,席间,他回忆起许多老歌,一首连着一首唱。尽管钟先生与我们观点不同,但却是性情中人。他是唯一作为非剧组人士介入我们内部活动的。这是破例。

  回来的路上,我和天池同行。在宾馆门口的一个水池边,我们坐了一会儿。天池说:“演戏多好啊,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想站在舞台上。”说真的,她站在舞台上的神态,的确令人心碎。每次舞台灯打亮的时候,我总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些湿润的东西。她的眼睛很大,大得有点茫然,有点不知所措,很适合悲剧的气氛。我妻子很喜欢她,常常为她的眼睛而感动。而有时候,我却会忽视这点。但那天晚上,我注意到了。还有一次,就是演出《无常.女吊》,结尾的时候,演员们唱我写的歌:“走,走,走,走啊,不回来,不回来了;在,在,在,我总在,我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我体受到的先生内心的绝唱,而天池的眼睛软散了复仇的恨事。顿时,一切不可宽恕的都宽恕了。

  我和天池正说着,一道手电光破黑而入,走过来一名保安。他说:“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要注意影响。”

  我掏出表一看,已经深夜两点。显然,广州人把我们当成了私奔苟且的不良少年。于是,我们乖乖起身,改邪归正,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明天我们就要奔赴下一站。这一程并没有完,北京的观众还等着看我们的复演呢。

  一份新世纪的文艺传单

  第二天,一行人拖着各类宣传品和大小道具打道回府,我们登上了直达北京的特快列车。

  一般情况,女流氓坐软卧,男演员坐硬卧,舞台队和主创坐硬座。但这次情况有所改善,我们大家都一律平等,在一个硬卧车厢里。

  车上,我们又唱又闹,把乘警和列车员折腾得够戗。但旅客们很支持我们,大家反对夜间关灯,喜欢听我们侃大山。

  车过长沙,我们接到河南朋友的电话,说一部分观众准备汇聚郑州,要在列车停靠郑州车站时与剧组会一面。这个消息让北上渐冷的空气暖了起来,但我们考虑到大家从河南境内各个不同城市集合到郑州,只为中途停靠的5分钟劳累,实在有所不值,便婉言谢绝了。

  但列车到达郑州时,我们都下车了。看着空空的站台,回想着几天前与河南观众分别的场面,我们思绪万千,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鼓舞。

  北京的复演其实没有多少值得记述的内容,只不过曾经对我们不屑一顾的政界、军界、文化思想界诸“名流”闻风而动,补睹一下先锋戏子的风采而已。看过的人或许很失望,究竟也没有传言中的三头六臂。某高层神秘人士说:“他们叫嚷的那些腐败算得了什么?我说出来的,你恐怕想都想不到。小儿科!”

  而我们之所以故地重演,只是为了填补巡演的入不敷出。因为,开封河南大学和广州戏剧节的演出,都不是商业活动,基本上属于文化交流性走动。

  我们在中央戏剧学院的逸夫剧场演了15场,从2000年12月至2001年1月。《切.格瓦拉》带领着我们全体跨越了新旧两个世纪。元旦那天,将近一千名观众在《切.格瓦拉》主题歌的旋律中与我们一起辞旧迎新。但旧世纪去了,新世界究竟何时来临?

  在剧院门口,我们向观众散发一份传单,其中写道:

  “一个贩卖‘自由主义’旧货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跟着别人彷徨、为别人的痛苦落泪、为别人的成功奴颜欢笑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实验主义、先锋前卫主义、结构解构主义的荒唐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板起面孔教训人,躲在书斋里说与世界接轨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酸气十足的、落后保守的、自以为是的、看人脸色过日子的精英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新世纪的太阳已经升起,世界的铁轨从我们这里向外延伸。

  “智利诗人聂鲁达曾说:‘21世纪是个史诗的年代’。《切.格瓦拉》为他实践了这个预言。

  “同志们,在我们已经是主人却没有学会当主人的2000年冬天,一起来荣登《切.格瓦拉》的大舞台,一起鸣响新文艺火车头的汽笛!

  “开路者们,让敌人的漫骂和旧势力的喧嚣成为我们前进的巨大摩擦力吧!浩浩荡荡,势不可挡!”(——摘自《切.格瓦拉》剧组《一份新世纪的文艺传单》)

  其间,上海搞演出的吕经理来看戏,说很喜欢。于是,我们约定春天在上海再演几场。

  《格瓦拉带我回上海》

  这是2001年3月16日《新民晚报》对我们上海演出的报道标题。的确,从1989年我最后一次在交通大学演唱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在上海的舞台上亮相。而上海,是我的家。

  我提前10天来到上海,为预先解决装台材料和乐队排练等问题。“太阳同伴”时期的老同伴叶亏夫,率领他的“同步音乐制作”全体,加入到格瓦拉的中国支队,我们的力量又壮大了。

  演出地点在蓝馨剧场,以前叫“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在淮海路后面,锦江饭店附近。这个地带正是我中学成长的地方,我读书的长乐中学就在不远处,很多少年时期的同学、玩伴都住在这一片。

  我看见《切.格瓦拉》的演出预告早早地贴在剧院门口,而上面赫然就写着我的名字。我心里很害怕,怕被同学或故旧认出来,进进出出总是低头遮颜。一个人在外乡,自然可以壮着胆气说三道四,而回到家里,总不免有些心虚。所谓“近乡情更怯”。

  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一个家伙盯上了。一天,我正在剧场指导走台,某工作人员来找我,说有声称是我的“战友”者“求见”。我一阵发晕,腿下虚软,心里猜测,这会是谁呢?

  我上楼来到票务处,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战友”。他叫卢国生,是监狱里的难友。那年,在殷皋路收容站等候发配时,我和他同处一监。他是一名老官司,对如何与狱警周旋很有一套。我当时正患足疾,因得不到及时治疗,已经化脓感染,整条腿都肿胀起来。卢国生和其他犯人都很同情我,一致主张应该绝食抗议。他出主意,让我在发饭的时候,把腿搁到铁窗上的传递口上,这样,狱警就不得不处理。开饭时间到了,一切准备停当,我的腿按计划放到了指定位置,全监室的人与我同舟共济,绝食开始了。这下可不得了,顿时,收容站里警哨呼啸,大队人马出动,我被拉出去专政了。狱警们先是给了我一顿长短不一的电警棍,杀杀我的威风,然后居然也就没有了下文,只好乖乖送我去医务室。我终于得到了恰当的治疗,可我以温和的方式整整要求了一个星期都没人搭理我。随后,每天狱医都准时来给我注射抗生素,我的病渐渐好转。绝食取得了光辉的胜利,不仅我没有遭到报复,其他人也安然无事。从这个事件中,我受到了教育,明白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道理,那就是斗争。只有斗争,才可以成全双方。

  所以,卢国生的确是我的战友,甚至是战斗的教员。

  学生见到老师,哪有不毕恭毕敬的?再说,卢国生比我年长,我理当以老前辈相称。票务处的同志告诉我,卢国生现在是一个票务大腕,大小演出都得靠他经营,我们《切》剧还没演,3场的戏票已经售罄,这和卢国生的运做是密不可分的。

  当着人面,我和卢兄自然只好说些寒暄话,也没机会叙旧。不过,我们心里有某个地方是紧紧拧在一起的。我送他走的时候,在楼下僻静处,他说了一句:“广天,好样的,努力干!”

  回到剧场,我顿感神清气爽,嗓门也大了,腰杆也硬了。

  紧接着,我的亲朋故友以各种支援的形式纷纷出现:有帮找舞台材料的,有帮印宣传单的,有免费借给我们设备的,有热心组织演后交流的,有献花的,有到后台致意的……;

  上海的运输工人也对我们特别关照,为了装台,连夜出车奔走,连一口点心都不吃;

  复旦大学的学生更是热情,先后和我、和纪苏进行过多次讨论,为这轮演出自豪、兴奋,奔走相告,四方张罗。

  有时候,我竟觉得有点梦幻。这是上海吗?是那个谨小慎微、功利市侩的上海吗?是那个“美女作家”笔下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上海吗?

  我不知道。反正,《国际歌》在黄浦江畔奏响了!

  3,000多上海观众看到了演出,更多的市民了解到这个文化活动,报刊连篇累牍地进行了热烈报道,电视广告也滚动播出——显然,我们在上海的演出成功了。

  为了庆祝成功,剧组夜里去了复兴公园的酒吧。不知为什么,去时兴致勃勃,玩时却蔫头耷脑的。照说,我不该没有情绪,复兴公园是我少年时代的重要活动据点,这天怪了,居然触景不生情,故地无游兴。

  于是,一行人决定换地,又去了马当路附近一家迪厅。结果,更加没劲。只好做鸟兽散,回旅馆睡觉。

  回去的路上,三个女流氓和个别男演员决意步行,而其他人打车先走。

  谁知这几个步行的,走着走着,来了状态,竟借着路灯,在马路上演起了剧中片段。上海人哪见过这架势,稀奇得不得了,紧随着后面看热闹。先是出租司机用车灯帮着照明,再是街两边的居民开窗探头。演员们发了人来疯,你越稀奇,他们就越来劲。走一段,演一段,正剧演完再反串,只见后面长龙般的队伍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出租司机,演员们步行,他们就缓驶护驾,互相推波助澜,气氛很是壮烈。不觉,天色将晓,队伍已经走到旅店门口。

  这是《切》剧演出史上不见经传的第61场演出,真正的广场剧,马路戏台,淋漓痛快!

  与此同时,另一幕丑剧却在旅店某房间上演。

  我与几个打车的同路返回,那天因时间太晚,我就没有回家,去旅店借铺。他们领我去音响师武长友的房间,没想到老武的呼噜声实在太大,闹人心慌。刘天池便说,她和华南同屋,不如钢琴手金佛和我与她们同宿,在地板上打个铺凑乎一晚。

  也只能这样了。我和金佛就去了刘天池的房间。此时,华南还没回来,正在路上与他们一起演街头戏剧呢。进屋后,我脱了鞋,靠着椅子看电视。天池说我脚太臭,让我赶紧去洗洗。我便进了浴室洗脚。可是,一开笼头,水从头上喷泻而下,我一紧张,脚下打滑,栽倒进浴缸。出来时,已变成个水人,金佛和天池忍俊不止。我抓起一床棉被,紧裹着,象海滩浴女更衣那样,艰难地脱光浸湿的衣服。他们俩却在旁边起哄,扬言要剥光了看。我惊呼惨叫,可惜群众正在路上。但也恰好群众正在路上,要是女流氓集体到场,还指不定会有怎样不堪的下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令我非常尴尬,满屋子都垂挂着我的衣服,从内衣短裤到毛衣外套,象是万国旌旗,而我只能羞缠棉被,动弹不得。可又担心棉被不干净,便向金佛求条内裤护身。金佛说,都穿光了。天池急忙插话,说她的不能借。我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看我身染性病而见死不救。天池又说,办法倒有一个,就是华南还有一条纸内裤,但得等她回来,征得同意才行。我说,都到这份上了,还等她同意?赶紧拿来我穿。就这样,我穿上了华南的纸内裤。费尽周折,总算惊魂稍安。忽然,女流氓和众男演员集体闯入,闻知我浴缸落难,兴奋不已。他们蜂拥而上,要扯我的被子。好在早有华南的纸内裤定心安神,我也就不紧不慢与他们周旋。这时,李梅腾地一跃,喝止众人,迅即打开摄象机,把我狼狈局促的样子拍得一览无遗。

  闹够了,大家各回各房,倒头香睡。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我看看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胆子就壮了起来。我蹑手蹑脚穿戴完毕,把换下的纸内裤再按原样团好,外加透明胶条封口,然后拿着它推搡着一边的华南,说:“华南,还给你。”

  华南当场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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