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人拜别于是之 灵车绕剧场一周(图)

2013年01月25日11:11  北京青年报
人艺人送别于是之 人艺人送别于是之
于是之先生的灵车绕首都剧场一周 于是之先生的灵车绕首都剧场一周
濮存昕搀扶着于是之夫人李曼宜(左二) 濮存昕搀扶着于是之夫人李曼宜(左二)
首都剧场前厅内,肃穆的灵堂静候各界前来吊唁 首都剧场前厅内,肃穆的灵堂静候各界前来吊唁

  暮雪晨曦,人间两大美景伴演员于是之远行——1月20日,于是之在渐至苍茫的暮雪中挥别人世,昨天,他又在晨曦微露时与老友和舞台做最后的诀别。

  没有嚎啕恸哭和仰天长啸,但知心之念、旷而无言,人艺此景恐空前绝后。人群簇拥着身形单薄、尘色满面的于是之夫人李曼宜,数十载苦乐相倚、不离不弃,爱若磐石、相敬相谦,便天上人间,痴心常伴。

  人艺人拜别于是之

  早6时30分,尚处暮色中的首都剧场门前已聚集了数十人,所有保安早已身着藏青色大衣、胸佩白花依次站立,剧场工作人员手捧经典剧照矗立门前。首都剧场前厅内,于是之的照片摆放花丛中央,上悬“人民的演员、永远的于是之”,这个庄重肃穆的灵堂全天静候社会各界前来吊唁。导演林兆华、李六乙[微博],编剧刘锦云、郭启宏,演员杨立新[微博]、梁冠华、宋丹丹[微博]、冯远征[微博]、梁丹妮[微博]等人早早便来到剧场守候。此时,落成后首次启用的新协和医院告别室内,一场家庭式的小型告别仪式正在进行。

  7时43分,于是之先生的灵车缓缓从首都剧场前广场南门驶入,此刻一直坐在轮椅上的郑榕艰难站起,目送“老友”绕剧场一周。传达室、书店、食堂、办公楼、小剧场、票务中心,当灵车再次回到剧场正门时,濮存昕[微博]用苍劲的悲腔高呼“为敬爱的老院长、于老师是之先生送行”,随后,众人三鞠躬。在舞台上为观众鞠了一辈子躬的于是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接受众人的致敬。夫人李曼宜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追随着灵车,目送其驶出剧场大门。林兆华和宋丹丹走上前,向88岁的李曼宜鞠躬致敬。李曼宜以一句“你为是之做了很多”表达了对宋丹丹的感谢。

  86个春秋,于是之说话无数,但朴素的言语中却蕴含着大大的人生况味。

  一生情怀

  心事重重地融入角色

  “我又忘带饭票了”

  直到1992年《茶馆》告别演出前,于是之有时仍会和林兆华提起某段台词感觉还不对。逢演出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就活在了角色中,常常是拿着饭盒去打饭,到了食堂才发现“我又忘带饭票了”。在林兆华看来,“他对表演的迷恋是用整个生命体验在驾驭角色”。于是之曾经和林兆华说,自己在《骆驼祥子》中饰演的老马并非凭空而来,出身贫苦的他在大杂院生活时的邻居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每天早上去拾破烂前,他都会把收来的报纸一层层绑在腿上御寒。后来于是之把这个细节稍加修改用在了老马这个人物中,成就了5分钟的伟大表演。尼采说,痛苦是人生的兴奋剂。于是之在《龙须沟》、《茶馆》、《骆驼祥子》中的表演正是其所经历的人间苦痛化作的张弛动力于舞台的绽开。像这样因苦痛催生的艺术杰作,应怀着悲恸与敬畏去品味其中的不幸,而不是一味肤浅地赞颂……

  忧心忡忡地面对溢美

  “演员仅仅是一个职业,当不起著名二字”

  2007年正逢中国话剧百年,北京市文化局特意召开了“于是之表演艺术研讨会”。开到一半,有人称他表演艺术家和大师时,于是之便有些坐不住了,夫人李曼宜一直在侧安抚。当听到有人将他与老舍和焦菊隐先生相提并论时,于是之奋而起身。已经丧失了大部分语言功能,有些词不达意的他三次推门而出又返回,指着前排一个坐椅含混地说着“焦”,意思是焦菊隐先生坐这;又指着自己,意指我就是一个演员,不能相提并论。这个细节让在场的濮存昕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痛苦、爱、恨与无奈都归于此。在他心里,演员同老师、公务员一样,仅仅是一个职业,当不起著名二字。”

  余音袅袅地影响后辈

  “这个小女孩写得很有才”

  闲暇时,于是之寄情于笔墨,1991年人艺特邀莫斯科艺术剧院总导演叶浦列莫夫执导的《海鸥》戏单上的“海鸥”二字,就是由他题写的。在濮存昕还很年轻时,于是之曾为他写就“上下求索”4个字。虽然这张力透纸背的墨宝至今已不知去向,但他在稀疏墨点间洒下的浓密寄望之情让濮存昕记忆至今。1981年,还是人艺学员班一员的宋丹丹极其用心地写了一份三页纸的年终总结,于是之兴奋地把这份总结拿给很多人看,而且逢人就说“这个小女孩写得很有才”。30多年过去了,宋丹丹提起此事仍觉很得意。那时候,能够得到于是之的认可,无疑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宋丹丹甚至用“是之老师塑造了我”来形容两人的交情。何冰23岁初进人艺时,于是之还在副院长职位上。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面对艺术前辈又是院领导的于是之,从仰视到心服,仅仅是排练中的一个小小细节。一次《太平湖》的排练中,于是之运用了一个从侧幕横滑到台前的调度,就这样一个动作,一旁的吕中、金昭等演员早已泪流满面。何冰说,“要知道在舞台上完成这么缓慢的一个瞬间,内心需要多么大的定力才行,是之老师的表演简直就是神一样的。”那一刻,于是之与老舍合二为一。

  关情脉脉地扶持后生

  “来,我和人艺的未来干一杯”

  1991年《海鸥》首演后的庆功会上,于是之端着酒杯走到副导演任鸣跟前,兴奋加之多喝了几杯让他有些状态微醺,“来,我和人艺的未来干一杯”。一句话掷地有声。20年来,任鸣一直深埋于心不敢有丝毫懈怠。从大学毕业时为了把即将留校任教的任鸣调入人艺,于是之亲自给中戏院长徐晓钟写信,到入院第二年便力主让他这个连四级职称都没有的年轻导演进入艺委会,可见于是之对任鸣的用心良苦。多年前,任鸣的第一个副院长办公室原来的主人便是于是之,而在于是之以前则由焦菊隐使用。拉开抽屉,于是之的很多旧物——眼镜、放大镜、稿纸等尚存余温,任鸣并没有把它们收拾起来交予于是之,而是让它们静卧其间。那种强大的气场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且多年恪守着对老院长的承诺——做人艺的儿子。

  俯仰唯唯地敬畏创作

  “剧本是作家写出来的,不是领导抓出来的”

  人艺近些年文人戏的代表作《李白》和《天之骄子》,皆出自编剧郭启宏之手。当年,于是之亲手把时任北昆院长但却郁郁不得志的郭启宏调入北京人艺。《李白》和《天之骄子》也正是在于是之担任第一副院长时问世的。曾为全国各地多个院团创作过剧本的郭启宏深感于是之对于编剧的尊重。在创作《李白》时,一次于是之对剧本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郭启宏和导演苏民虽然听取了,但修改起来颇费心力,没承想几天后,于是之突然说:“我收回上次的意见,对一个剧本最了解的还是编剧。”当时郭启宏已经是50岁上下正值创作巅峰的剧作家,但这样的领导他还是第一次见。“于是之常常说,‘剧本是作家写出来的,不是领导抓出来的’。他为中国话剧开创了一个自由平等的创作姿态。”

  伤痕累累的精神世界——

  “原来演戏算内行,当了官儿,俩外行了”

  出身低下贫苦养成了于是之谨慎、胆小的性格,担任第一副院长后,他整天疲于应付各种会,也烦躁、也郁闷,但却无言地承受着。何冰与于是之唯一的一次对话是同在一个车棚避雨,那次,何冰鼓起勇气问是之先生,“于老,您怎么不演戏了呢?”于是之的回答是,“我呀,我原来演戏算是内行吧,但是当了官儿,俩外行了。”一句话,道出了于是之对演员这个职业无法割舍的情感,以及对于领导角色的不适。

  此恨绵绵的舞台谢幕

  “感谢观众的宽容”

  1992年《茶馆》谢幕演出时,梁冠华还在剧中跑龙套,上台前大家就已经互相提醒,“是之老师可能会忘词,大家都接着点”。那场演出,虽然于是之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嘴部的抽搐让他难以把台词说得平顺,蹲下时甚至会踩到自己的衣服,站不起来时,无论谁在身边,都会顺手扶一下。而他在谢幕时长时间鞠躬不起伴随的一句“感谢观众的宽容”日后竟然成了人艺一代又一代演员谢幕时的“潜台词”。

  苦海茫茫的迟暮年华

  “是之发高烧39度,你能帮他找个医院吗”

  2006年,《茶馆》赴美演出前,宋丹丹和杨立新等人专程到家中看望了于是之,将《茶馆》带到美国是于是之一直没能成行的心愿。那时的于是之已经认不得他们了,于是宋丹丹把自己的枕边电话留给了于是之的夫人李曼宜,并且告诉她,“您有任何事情24小时都可以打给我”。此后的一天凌晨,宋丹丹真的接到了李曼宜的电话,“是之发高烧39度多,你可以帮他找一个医院吗?”医院里并没有熟人的宋丹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拿起电话拨了114,一个医院一个医院地问,拨通后直接转国际医疗部,之后是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您好,我是宋丹丹,可以收我的老师于是之入院吗?”直到电话拨至中日友好医院,一位温和慈祥的老主任静静地听完宋丹丹的一番话,说了句“宋丹丹你真好”。10分钟后,她给宋丹丹回了电话,说找到了一个床位,那也是宋丹丹最后一次见到于是之。后来,宋丹丹还帮于是之做过一件事,就是在两个小时内帮他找到了十支人血白蛋白。在宋丹丹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于是之是一个有高度的人,一个简单而纯粹的人,“是他滋养了我的艺术品位。”文/本报记者 郭佳

  文化旁白

  后于是之时代我们该怎么办?

  去年,时任中国剧协名誉主席的李默然曾经召集过一个关于中国当代导、表演体系的研讨会,在那次会议上,有人将于是之的表演称作当代中国话剧的一大表演体系。在戏剧评论家傅谨看来,于是之是人艺风格的象征,是当代中国话剧最优秀的表演艺术家的地位毋庸置疑,但是后于是之时代我们该怎么办是值得整个戏剧界去探讨的。“从《万家灯火》以来的近10年来,濮存昕的表演已经非常成熟,似乎成为人艺新的象征和领袖,但能否接续于是之的班,尚需时日。”在傅谨看来,“多年来于是之基本就是一个符号,我们对他表演艺术的研讨远远不够。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梅兰芳,但似乎对他很了解,我们还曾经见过于是之晚年的表演,但对他却似乎不那么了解。很多研究戏剧的人,会花大把的时间研究夏衍、田汉,甚至先锋戏剧,对于中国话剧百年来表、导演体系的研究几乎是缺失的。”对于很多人将于是之的表演归结为自身的苦难经历,傅谨认为,两者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个人的经历固然会沉淀在艺术中,但这仅仅是就个案研究个案,日子过好了,也不见得就演不好戏了,从于是之身上我们应该还可以获得更多启示。”文/本报记者 郭佳

(责编: Grace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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