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眼中的《一代宗师》:不讲功夫讲武林

2013年01月09日15:55  深圳晚报
王家卫 王家卫

  缘起:被叶问临终影像打动

  就在王家卫影片《一代宗师》上映之际,记录整部电影拍摄过程的电影书《一代宗师(王家卫功夫美学限量珍藏版)》也在台湾同步出版上市,《一代宗师》电影书最重要的部分是王家卫亲自写的短文“我的宗师之路”和7000多字的王家卫对话台湾作家张大春,张大春也是《一代宗师》的顾问。另外,该书还有40幅电影剧照,并收录武术指导、美术指导、演员和编剧等人关于该剧的谈话。

  在与好友张大春的对话中,王家卫介绍了拍这样一部电影的缘起,王家卫透露他最早想拍的其实是李小龙[微博],然后因为一段关于叶问的视频,才决定拍叶问,拍《一代宗师》。

  王家卫提到的这段视频是叶问在去世之前拍摄的,是叶问通过影像拍摄想留下咏春拳一八零八重招式,“那个录像是叶问的儿子叶准在叶问去世前三天所拍的。在这个视频里面,我看见一个老人家,就是叶问,在他去世前三天,突然把打咏春拳的那个木人桩拿出来,他有一八零八重招式,一个人就在客厅那边打,穿着一身睡衣,整个过程里面有一下特别触动了我,他打着打着就停了。你可以想象,第一个可能是他年纪大了,那时候他生病,打不下去了,另一个可能是他忘记招式了,所以就在那边顿了一下,那个背影很动人,后来他就继续打下去,当时我就特别好奇为什么那个人要做这件事?我在想,他这样一个人到了生命最后的关头,突然要儿子拍下来,他的用意恐怕就是这一点,他知道这个东西可能会失传,希望用最后一口气做完这件事,这个是最打动我的。所以我从那一天开始,就认为如果要拍这个人,我的故事就要讲出这一点,为什么他要用最后一口气把所学的东西传出去。”

  对话

  摘录

  “我这部电影

  不是讲武功 是讲武林”

  张大春:你似乎花了很多工夫,包括你更早就到各个门派去找师傅,这个事情可否再讲一讲,大概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跟师傅?

  王家卫:我们一开始其实就是从香港找,我做的第一个研究,是通过一个女中医,这个女中医特别有趣,她本身就是一个武术家,但是职业是中医。她本身学螳螂拳,她出版过一本书,书名就叫《香港早期的宗师》,就是写武林,里面有所有那些早期的、我们听过的有名拳师,那些当年在香港教拳的拳师。我去拜访她,发现她有一整套的《新武侠》杂志,这杂志就是我们小时候看的,它里面不只是讲武术,更多的是武林的八卦,里面有宗师们的照片,其实我们看重的不单是文字,图片数据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过程里面,我们发现当时香港的宗师,除了本地的、广东的,南派的、南拳的,其实还有一大堆是从北方来的。北方有太极、形意、八卦这些门派,那么多门派看下来,我必须要做决定,我不可能只讲咏春拳了,我胃口变大了,所以开始找更多材料,但是单在香港找没什么意义,要讲那个故事要讲民国,源头应该从中华武士会开始,就是从中央国术馆成立开始。

  我开始做一个大计划,先从北京开始,我需要找一个非常可靠的带路人,因为武林是一个很复杂的构成,每一个门派都有不同的成分在里面,我不是一个武林中的人,不知道谁好谁不好。后来我找了吴彬老师,吴老师是中国武术队的,一个教父级人物,他是带北京队的,对武林基本上很熟悉,也很热心。他替我一个一个介绍,最后我决定从形意、八卦下手,因为这是所谓的上山门。我们找到中华武术会的李承意,他本身就是学形意拳的,形意跟八卦是一家。另外因为我们的故事在东北,我们就想把八极拳加进来,主要是当时我见了刘云桥,他是练八极拳的,现在的张震[微博]角色(一线天)基本上是以刘云桥为蓝本发想的。

  张大春:据说有很多拳师在访问的过程中,想收你为徒,认为你很有资质很有根底,你有动心过吗?

  王家卫:没有。第一,我知道要拍这部电影,不能属于哪个门派,我必须要用很中立的角度。还有,很多观众跟我们一样,对武林是不懂的,因为不懂,所以就站在门外看进去,我认为这是比较合理的观点。第二,每当我到一个门派,碰见有趣的老师,我就请师傅教我一招,我想一招就够了,救命的一招,结果发现,没有什么绝招,能用的就是绝招,用得好就行了。

  张大春:在这部电影里面当然会有处理功夫的镜头或是武打戏,这个类型在中国电影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你的绝招会是什么?或者说你要如何展现?怎么把你特有的美学手法,做到极致呢?

  王家卫:有意思的是,我这部电影,不是讲武功,是讲武林,所以我拍这个电影,必须把各个门派弄得很清楚,每一个门派每一个手法,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能让八卦掌打出来不像八卦掌,形意拳打出来像太极拳,这个绝不行。所以我把这些当做必须达到的标准,要求所有的演员必须要去练功,拍摄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让这些角色的动作超出常理,他们不会飞天遁地,他们不会丈外打人,打人丈外可以,不能隔空打人。

  张大春:这电影里面还有非常多的人在互相较劲,不管是章子怡[微博]演的宫二跟马三,或者是叶问跟张震演的一线天,这些一组组彼此的较量或对阵,是否也包含了功夫以外的,纯粹比武之外的意义,譬如地理上的意义、政治上的意义,或者历史传承上的意义。

  王家卫:其实这个戏,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新旧交替,从第一代的武术家,宫二的父亲,他是中华武士会的一代,他们永远相信,就是强国强种,武术可以救国,这个是第一代。现在他们老了,准备要引退,接着需要新的接班人,老一辈要挑一个接班人,他最喜欢的是自己的女儿,武功最高的也是她女儿,但是武林传男不传女,他仍在一个旧的思维里面,所以他必须另外找一个,他得解决那个灯怎么传下去。最后,他在南方找到这个人,就是叶问。叶问唯一跟他的交手,不是武功,而是用一个想法,用一块饼。因为在这事情发生的25年前,中华武士会开的时候,那个时候有一个广东人,他是同盟会的,他去挑战会长李存意,问李能不能掰开他手上那块饼?结果李存意没有动,那个人他不是有武功,他讲了一句话,拳有南北,国有南北吗?李存意感觉这个人是有想法的,所以呢,就让他当了武士会的第一任会长。25年之后,这个老爷子在广东碰到叶先生,他说好,同样的一个问题,拿了个饼,问叶问你能掰开我手上那个饼吗?叶问的世界观就不一样,他说,对你来说,这个饼是一个武林,对我来说,这个饼是一个世界,大成若缺,我们不应该保守,勉强求全就是保守。

  张大春:任何一个拍功夫片的导演,大概都会面临长达数十年的这个电影传统,不论是武功本身或是场面调度,哪怕颜色、节奏,你对于《一代宗师》能够带给观众,比较不一样的,或是说特别不一样的,视觉或者是听觉,你想要从哪一方面去强调?

  王家卫:我们看这个武侠电影的历史,基本上都是成事在人,每一个年代都有一个明星,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英雄主义,从李小龙,他是一代的,王羽,也是一代的。李小龙之后,少林寺李连杰[微博]出来,这又是另外一代。这里面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他们的个人魅力,他们带动了一个时代,因为他们本身有真材实料。但我这部电影不是讲一个个人主义,而是要去说出这一个一个的人,有人问我这是不是部武侠电影?我说这不是武侠电影,这是一个关于武侠的电影。

  张大春:你要呈现的是一个武林,而不是个别的武者。但是在面对或者处理历史题材的时候,根据我的了解,你周旋在众多的史料之中,做了非常多的选择,非常多的割舍,很多事看起来是暗藏在外。你怎么期待你的观众,把这个故事编入到自己生命或自己接触的现当代历史呢?

  王家卫:这个电影,我不希望它是属于一个某时某地一个人可以看得懂的戏,或是某些艺术系的人会有兴趣、做武术的人会有兴趣的故事。我相信它里面有一个精神,可以套用到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面去。我们在讨论的时候,谈到什么叫一代宗师,怎么才称得上一代宗师,就这四个字我们就争论几年了。一直到最后我自己归纳下来,就是一个所谓的宗师之路,只不过是三个简单的过程,一是见自己,你必须要知道自己的志向是怎么样。二是见过天地。最后,则是你要去见众生,把所有学到的东西还给众生,那个才是你,到那个阶段你才能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因为你可以是高手,但不一定是宗师,因为你必须要有一个“还”的过程,把这个东西还给众生。

 

(责编: 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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