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娱乐讯 “在好日子里,我看起来还不错;坏日子里,人们可能就不会喜欢我的样子了。”对自己的外表,基努-里维斯如是说。而当天是他口中的“北京城的一个好天”,坐在我对面的基努迎着阳光,头发和胡子剪短了,下巴差不多瘦回熟悉的尖削线条,当然不会还是许多人记忆中那个英俊得不真实的青年,但确实是帅大叔一枚。
至于他的“坏日子” 则被严格规定不能问起——看了对话提纲后,基努身边一个中文可能比我还顺溜的外国工作人员强调,不要提到他在戛纳的发胖照,他看起来随时准备着用两种语言阻止我发问。
不问也无所谓,反正那只是一段过去的小插曲,而且基努的影迷大概已经习惯他为了不同的角色把自己捏圆或拍扁。“最极端的经验是拍《小活佛》。”他用手比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神秘兮兮地说:“这么一小口饭,一小块鸡,一点点水果,一点点茶,然后喝很多很多水,坚持很多天,就变很瘦了。”减重的经验被他形容成“很享受,让人上瘾”——若他有意修饰外表,随时保持帅度并不是难事。
但他并没有,从这一点上来看,基努并不是个明星型的人。同样,他也不像很多大明星一样在人前永远神采奕奕,不知疲惫。在我之前已有别的媒体采访,满满的行程让他进门时就满脸倦容。没聊多久,他的身子已蜷缩进沙发里,整个人半躺下来。过一小会儿又坐起身,可能是因为隔太远怕我录音录不上而慢慢向茶几靠近,如此往复。
“神秘感”曾是基努最大的标签,他曝光率不高,一度像是个活在轶事中的人物。而近段时间,为了首次导演的新片《太极侠》,他跑遍全中国宣传,这样生活化的一面也逐渐展现。剥去面纱的基努是什么样的?别担心,他还是那么酷。
从拉筋开始的《太极侠》
很多人对《太极侠》的最大疑问,是基努为什么要拍一部中国人主演、说中文、讲中国武术的电影。对他来说,“这一切起源于我和陈虎的友谊。”
陈虎是《太极侠》的主演,精通中国武术,却从未主演过电影。时间回到20世纪末,拍《黑客帝国》第一部时,基努需要扮演未来世界的功夫高手,陈虎是这部片子的武师。“他负责指导我的打戏,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一起。每天开拍前需要拉筋、踢腿什么的,我们经常花两三个小时在这个上面。我一边拉筋,一边缠着他:‘给我讲讲你的师父的事吧!’他就会给我讲他的师父,太极大师,对我来说是超人类的存在。比如当有鸟飞到他手上,他能卸掉鸟儿的力量,让它没法飞起来。我简直入了迷,听完后总会求他:再讲一个吧!”
几年前,陈虎找到基努,给了他《太极侠》的剧本邀他出演。基努觉得这个故事还有不少缺陷。而太极所蕴含的阴和阳、相生相克、相辅相成,是他很感兴趣的东西。
漫长的修改剧本的工程开始了:“陈虎和我在做这件事情,我们要开会,一开就是10小时、12小时,然后分头继续工作。可能一年后,又有三个星期我们每天会见面10小时以上。”而花了这么多时间在剧本上后,基努意识到:“《太极侠》变成了一个我想自己来讲述的故事”。他决定当导演,而主角人选一直就是陈虎。
有人认为这是基努演员生涯一次有意识的转型,他不以为然:“跟做演员没什么关系。只是在大概八年前,我突然想要去创作一些东西,所以我制作纪录片(探讨电影工业胶片和数字传承的《阴阳相成》),也出摄影书籍,叫‘Autour(法文意为苍鹰)’——很棒的作品,还有一本书叫《快乐赋》。”
而来到异国拍摄、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对基努来说不是问题:“我一开始不适应的只有导演工作的技术方面,比如剪辑、调声音和颜色等等。毕竟我和身边的团队很熟悉,这些都不是障碍。”
熟悉让他和陈虎的沟通有些顺畅得“过了头”,陈虎笑说:“他在片场会不停不停地跟我说话,像唐僧一样。”
“你知道瑞凡-菲尼克斯吗?”
世界上有无数个片场,无数个演员和武师,不过不是其中每两个人都会产生友情。基努眼中的陈虎“温暖、幽默,又有才华,身怀绝技、非常优秀”,但他真正意识到两人能成为兄弟般的好朋友是在《太极侠》修改剧本期间,创作的过程总是痛苦的,他发现陈虎身上和己相通的部分:“我想我们的友谊就建立在同样的热情、努力、专注和创造力上。”
他历数和自己因戏结缘的人:“《比尔和泰德的冒险》的艾力克斯-温特、《魔鬼代言人》的查理兹-塞隆客帝国》的劳伦斯-费舍本、1986年的《大河边缘》中有一个演员也和我保持着友谊……”这些朋友和他也总有相似,比如基努和一起拍过《生死时速》和《触不到的恋人》的桑德拉-布洛克:“桑德拉和我就像亲兄妹,虽然实际上我们不是。”连两人互相对对方的吐槽都经常一致:“她会拿我评论她的话来取笑我,比如她会跟我说:‘基努,你是个白痴。’”
他还有一个特别的朋友。
“我不会刻意去看自己演的电影,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不羁的天空》,我有时会看。我和瑞凡共处过一段时间——你知道他吗?瑞凡-菲尼克斯,他是那部电影的演员之一。嗯……”说到这,基努沉默了。
菲尼克斯,当年好莱坞的忧郁美少年。20年前,23岁的他因过量用药猝死。基努因此大受打击,他们合作过两部电影,《不羁的天空》里,菲尼克斯饰演的迈克和基努饰演的斯科特一起流浪又分开,迈克在篝火边对斯科特的表白让人动容。《爱你到死》你,基努变成了傻乎乎的胡子男,菲尼克斯则是恋上大姐姐的痴情少年。现实里两人都喜欢吉他,关系很好。有报道指菲尼克斯去世后,基努从此戒毒,永不再沾毒品。
他很少主动谈起这位朋友,我不确定他此时是否想打开心扉,于是试探着问,现在回头看《不羁的天空》,会想起什么?基努抬起头望着前方,深深的眼神好像正在看向一面无形的时光之镜:“那是很久前的电影了,我看的时候会想:‘原来我年轻时长这样’,或者想到那时候的生活……”
接着,他转开了话题。
“有时候我看电影,就不会想到自己,会去评判电影本身拍得怎么样,比如:‘哇,那个镜头不错。’”
麦克白、摇滚乐手和机车骑士
实际上,《太极侠》本来不是基努计划中的第一部导演作品。聊起他想尝试而未能成功的事,基努说:“现在很多演员在准备拍新的电影版《麦克白》(暂定由迈克尔-法斯宾德主演),我好嫉妒啊。因为3、4年前我很想把这部剧拍成电影,演这个角色,但找不到人一起做。”众所周知,基努热爱莎士比亚,他曾推掉了《生死时速2》跑去加拿大演《哈姆雷特》舞台剧,也会在采访时给记者朗诵十四行诗。
回忆起这件事,他显得很烦躁,叹气、摇头、低声念叨:“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投入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感觉很糟,很糟。我仍然迷恋着那些十四行诗,现在我的体型可能没达到演莎士比亚的程度,可是也差不太远。我很后悔……如果那时候我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如此后悔,一定会尽量做成它,应该是我去导演这部电影,并且自己在镜头前扮演麦克白,拿着投资跑去布达佩斯拍!”
既然如此后悔,为什么不再尝试一次?基努执拗地说:“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做这件事了。”他就像莎翁笔下的人物,陷入宿命论里。
同样让基努迷恋的东西还有音乐,不过这已成为过去。“我怀念乐队一起巡演的时光,在家偶尔也会把贝斯拿出来弹一弹,但仅此而已。”曾经Dogstar(天狼星)和Becky乐队的贝斯手承认,“家里的练团室也不在了,我实在没空玩音乐。”
而他的另一个爱好——机车,则还在延续。狗仔们的街拍照中他经常骑车摩托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只是速度慢了:“比起年轻的时候我现在慢了一些,那时候,大概100次里有80次我会骑得很快,现在100次里大概有60次,或者45次、47次吧。”他享受变老、变慢的过程:“你跑得已不如以前快,但这样你就能更好地享受坐着的感觉。”
但变老意味着离死亡更近,虽然基努对此并不陌生。除了菲尼克斯,多年前他未出生的孩子流产,女友因车祸去世,姐姐长年受白血病折磨。美国作家布鲁斯-瓦格纳曾跟他聊起死亡的话题,基努当时“几乎就要落泪”,悲伤而无助。瓦格纳说:“你通常不会去拥抱采访对象,但我很想给他一个拥抱。”
现在的基努已经不一样:“我不想死,这是我唯一的紧迫感来源。我已经开始在考虑了,怎么样能让自己在临死时不要太恐惧。”
“如果害怕的话,不去想它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不,我会多思考这个,我会想到解决方法。”
“谢谢你看了这些电影”
基努的演员生涯同样伴随着争议,演技、选片水平都曾受到质疑。他承认对自己的作品并非全都满意,评论谨慎且精确到部分:“我拍过的有一些是好电影,比如《康斯坦丁》,它的开头很不错。”
基努强调,他会在意人们的看法:“如果人们喜欢你和你的作品,那感觉很棒;如果不喜欢,就不开心。”我问,仅仅是不开心而已吗?他微笑着重复:“不开心。”工作人员打断我:“他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了。”
不过很快我们就有了一个实例:提到有人觉得他最近几年相对沉寂,基努就开始一条条细数这几年他干了什么,其中他演了一部叫《寻找自我(Generation Um.。.)》的电影,他建议我:“你应该会喜欢它。”
正巧,为准备这次对话,我看了这部电影。“你觉得怎么样?”他问,表情有些意外。我老老实实地说,影片中探讨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让我有共鸣,不过不太能抓住重点——这是一部小成本的独立制作,讲述三个沉迷于毒品和性的主角的日常生活,在IMDB的打分只有3.8,普遍看法是“琐碎,更像一部纪录片”。但讨论区有不少长评为该片叫屈,典型的“多数人不明就里,少数人爱到死”的小众文艺片。一开始它发行了DVD,一年后才在小部分影院上映。
他当然知道光靠说改变不了观众——眼下的代表是我——的看法,但仍忍不住为这部电影辩护:“它确实不是流行口味,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但我很喜欢,希望你也能体会到其中妙处。”基努说话低沉和缓,带着些气音,而此时他提高了音量和语调,我开始听到他的真声:“这是一部很好的电影,20岁、30岁和40岁的人们,都受过伤害,试图找到一份亲密感,都是些简单的事情。它的拍摄手法、长镜头、独特的角度、剪辑方式,非常的60年代,这才是电影艺术啊!”
接着聊了一会儿别的,在我跟翻译先生对问题的间隙,基努冲身边人喊:“你能想到吗?在北京有人看了《寻找自我》!”又把头转回来:“太棒了,我喜欢。”
这让我想到2003年《GQ》杂志的一篇采访,在结尾作者写道,当时正值《黑客帝国》的二、三部陆续上映,而基努问她,“你有看过我的那些作品吗?《大河边缘》、《不羁的天空》、《小活佛》……”她说有。采访结束,基努送她走出几个街区,说:“谢谢你看了这些电影。”然后转身离开。
这边的故事还有个后续,基努问我:“你怎么看到这片子的?”我说:“在网上。”他惊讶地说:“真神奇!”看来他对网络世界仍然陌生。
诺兰版《蝙蝠侠》是爆米花片?
尽管如此,基努并不认为自己的口味“脱俗”。即使媒体和大众对他的评价经常是“最不好莱坞的好莱坞明星”、“神秘,捉摸不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基努一直强调他和世界没什么距离:“我喜欢和人交流,喜欢团队合作,我不会用‘孤僻’或‘疏离’来形容自己。”
但从作品看来,基努确实比较偏好冷门和生僻的故事,对于娱乐性的主流大制作则虽不避开,却志不在此。即使是他最广为人知的《黑客帝国》系列,第一部的成本是6300万美元,在科幻片中算不得什么大手笔。这一部红了之后,续集投资才有追加,而且“黑客”的剧本说不上老少咸宜。被他称为“我的上一部大片”的《地球停转之日》,成本也不过8000万。拿同年(2008)上映的《钢铁侠》来比照,后者比前者多出1个亿。由商业性衍生出的“一线”和“三线”、“当红”和“过气”等概念,也很难往他头上套。
而他不认同:“我很希望能再拍一部大家喜欢的大片出来,我喜欢大片,我爱爆米花电影!”他掰着指头飞快地数,显出有诚意的样子:“超人、钢铁侠、蝙蝠侠、蜘蛛侠、任何侠(‘Whatever Man’)……我都爱看,这些很有趣啊。”
我有点怀疑:“你最喜欢的爆米花电影是哪一部?哪个‘侠’(‘Which Man’)?”
这个问题让基努陷入沉思,期间他拒绝了我“如果没有特别喜欢的咱们就跳到下一个问题吧”的提议和翻译先生“是太极侠吗”的好意——“太极侠不是超级英雄”,他说。近二十秒钟后终于有答案:“我喜欢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写作手法和拍摄方式,所以我会去看他的作品,像比较近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
我正要问,诺兰的《蝙蝠侠》似乎超越了爆米花片的范畴,你是从娱乐性的角度来看的吗?基努已经再次显示出“谨慎和精确”:“这部电影前25分钟很有深度,不过之后的部分我就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想我已经不用再问。
最后的拍照环节,基努按摄影师的要求坐到窗台上。工作人员以基努累了动作会僵硬为由,告诉我们“速战速决”:“他不太习惯照相。”而出演过60部电影,从16岁起就在镜头前生活的基努-里维斯摇摇头:“我很放松,我很放松。”一边竭力在阳光中舒展双臂。 (周文韬/文 夏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