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悲情城市。
侯孝贤的悲情城市是台湾,张爱玲的悲情城市是香港,川端康成的悲情城市是京都,王安忆的悲情城市是上海,尼古拉斯·凯奇的悲情城市是拉斯维加斯,而西班牙的悲情城市是光州。
悲情这个词,跟台湾导演侯孝贤那部著名而沉重的电影《悲情城市》有关。悲情这个词,常常在被罗大佑称作“亚细亚的孤儿”的台湾岛,用来形容“二·二八”起义那个时代。描写台湾“二·二八”起义的《悲情城市》,通过一个家族的兴衰,折射出历史的嬗变。这个大家庭最后七零八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林文清与宽美的爱情,也成了这个大时代下的一场悲剧。
而光州注定了是一座悲情城市。1980年3月至5月,反独裁的学生运动十分高涨,最后发展为光州起义。20万光州人民夺取了武器库,赶走了官员,打退了驻军,此时军事独裁主义者全斗焕下了黑手,屠杀了数千名光州大学生和老百姓,光州起义被无情地镇压下去。日后虽然全斗焕被投入牢狱以此来告慰光州起义的亡灵,日后虽然有《沉默的身体》、《薄荷糖》这样精彩的电影来描述和纪念那一段历史,但光州曾经的悲情还是很快就被韩国新人类所遗忘。
——因为,在光州起义发生22年之后,韩国人在这座城市进入了世界杯四强,这不仅是无数韩国人,更是无数亚洲人的曾经不可企及的美梦,韩国人有绝对足够的理由庆祝胜利、彻夜狂欢。可我却真的不觉得这是亚洲人的骄傲,反而感觉是吃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
从那位乌干达边裁黝黑的脖颈,我怎么也看不到纯洁的色彩。这场比赛本该在90分钟以内,或者至少应该在第93分钟,莫伦特斯攻进那个金球的时候结束。NB的乌干达边裁异常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旗子,将西班牙队的两粒好球都宣判为无效。实在不知道在布拉特连任国际足联主席以及郑梦准临时从“倒布派”转变为“拥布派”这之间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真的觉得韩国和西班牙比赛之后,摄像机给的那几个韩国总统金大中和国际足联副主席郑梦准的特写镜头背后,应该蕴藏着无限深意。
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远离拉斯维加斯》还有一个译名叫做《两颗绝望的心》,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两颗绝望的心》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才更具有悲情色彩。尼古拉斯·凯奇饰演的以酗酒结束自己的生命的酒鬼作家,与一个妓女在一座肮脏的城市发生了最纯洁的爱情。当他们之间的爱锐化到会触及对方的命运时,他们分手了,而作家终于在绝望中因酒精中毒而死去。
每一座城市其实都是拉斯维加斯。但每一座拉斯维加斯中却还有人渴望着奇迹降临,渴望着远离拉斯维加斯。——这便是每一座城市都悲哀的原因所在。
我没有看到劳尔是否啜泣的镜头,这已经不重要了。一届已经被政治、交易、赌球操纵的世界杯,一届已经被黑哨强奸的世界杯,绝对已经沦落为一届WC的世界杯。拉斯维加斯华美然而悲哀,就像曾经充满悲情的光州。只是不知道那些死在全斗焕军政府枪口下的激进学生,是否会因为多年以后他们的同胞在这座本来光荣的城市,当着全世界善良球迷的眼睛上演的丑剧,而难以在九泉之下安宁?文/王磊[原载于《南方体育》/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