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是前“水木年华”组合成员李健离队做个人发展后，所推出的第一张个人创作专辑。从这个带有时间感的名字和非弱智的“大头像”唱片封面就可以感觉出来，这不是一张试图走偶像路线的卡拉OK口水唱片，而应该是一张用良心沉淀了经年往事与心灵历练的耐听之作。

　　整张专辑听下来，一种关于时间的画面感就会渐渐铺陈在你眼前，种种美好浮泛开 来。就像一列缓缓驶过的列车，沿途的风景让你流连忘返，却又只能用声音记录下那些美丽而难忘的片断。

　　没有声嘶力竭的狂乱，没有痛彻心扉的嘶喊，李健的歌中，始终弥散着一种温润的情怀。比如《似水流年》中“这不经意之间的回望/让目光走过那扇窗/生命的河从身旁流过/将回忆慢慢淹没”，听这首歌，很难不想起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回想生命里路过的人和经过的事。这歌中没有浓酽的悲伤，有的只是时光不再的轻叹与淡淡似水的惆怅。

　　冈林信康在《绝望的前卫》中痛苦地吟唱“过去已经逝去，泪水早已堵塞”，然而在李健的歌中，没有那泪水模糊的绝望，他唱着“在生命最美的地方/每一颗水珠已绽放/在这水面下摇晃/另一边世界的光亮”(《绽放》)，生命最美的时刻也许就在绽放的那一瞬间，就像匆匆一现的昙花，虽然只是瞬间的灿烂，也要在最美的瞬间凋谢。——生命的意义莫非就在于此？尽管也许会有无数精彩的瞬间，但是绽放的时刻却只有几次甚至一次，所以不能沉迷在对失却的岁月的追悔里虚度，而是要把握绽放瞬间的美丽。而这同样的情怀，也在《今生今世 遥不可及》、《一辈子的十分钟》、《什刹海》、《传奇》、《紫罗兰》中体现出来。对于往昔岁月的片断定格，仿佛幻化成十分钟的金色麦田与温暖笑容、什刹海的银杏树叶、天边爱人的笑容、清幽的紫罗兰花朵，深深地钤刻在心底，不能抹去。

　　在暗夜的孤寂里，常常感觉被一只无形的大网困住，纵然有千百只手，也难以挣脱那股令人窒息的力量。每每与往日的温暖相遇，竟然会有种忍不住的愁绪汹涌，在心里落下泪滴。所以会怀念往日的美好情节，所以“多想这美好的歌声/永远动听/就在这柔软的月光里/直到天明”，这首叫做《温暖》的歌，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却真的有种令人心头温暖的感觉。

　　而个人印象至深的两首歌是《远》和《八月照相馆》。同样都是情歌，同样都是表达对于过去爱恋的思念，却借助了不同的节奏，在中快板与中慢板的对比中，展现出生离与死别的不同。思念一个人太久了，就会陷入一种黑暗，眼前漆黑一片跌入痛苦的深渊，蓝天白云似乎都离你如此遥远。不知道听到这首《八月照相馆》的人，又有多少看过那部看似平淡无奇的同名电影？每当想起影片最后男主人公离去后的旁白，我总有种心碎的感觉：“我知道，爱情也会像我那些照片一样，永远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但是，只有你并没有成为我的回忆，是你能够让我如此幸福地带着爱离去……”而李健用他的歌声记录下了电影画面般的爱情：“那么一瞬间/留下来的笑已成永远/当爱消失在时间里面/相片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都说诗明志歌咏言，当一部电影和一首歌让你如此心有戚戚焉，你怎能不嗟叹时光的一去不返？……

　　关于李健为什么离开“水木年华”，我从未去问及，但我想应该是因为音乐理念走向的不同吧。一个人的状态，带给李健更多的是自由。从李健包揽整张专辑所有的作曲、编曲、制作等工作来看，他更能在音乐上较为充分地实现自己的意图。如今的“水木年华”从一支校园民谣组合蜕变成了摇滚乐队，而个人专辑《似水流年》诗一样充满画面感的歌词、大量的复调结构与弦乐的运用，表明李健依然以一个诗意的岁月吟咏者姿态，清淡而又执拗地呈现着内心的美丽。台湾乐坛的“钢琴诗人”周治平曾有“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样美得像诗一样的唱词，而李健的这张专辑，不更是表达了一种年华如流水般滑过青春的意境吗？

　　如果李健不反对的话，我想应该提及我喜爱的作家村上春树。村上春树面对时间的无力感与无谓感，与普鲁斯特的繁复华丽并不相同，然而却都有着对细节的追问。从这一点来比照，李健的音乐中那种对于画面感的着力刻画，便是在对细节的提醒与追问中，完成了一次时空的倒向旅行，他更像是一个声音的导演，让我们在次第展开的过去画面中，听到了年华流逝的声音——美好、忧伤，并且感动。 文/王磊[原载于《北京电视周刊》/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