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吻”吴卓羲和扮演白雪公主的郑欣宜,在短短数日内两次成为舆论的箭靶。骂她、讽刺她、批评她、践踏她的人都多的是,但愿意承认妒忌她的,却没有多少个。理由是,嫉妒者可能还真不知道自己妒忌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这个自小便体形肥胖,但又爱出风头,加上出身单亲家庭而备受传媒“关注”(如果姑且不把历年来将她丑化的报道手法称为“利用”)的十八岁女孩子,有什么好值得被大众所妒忌?
是的,欣宜不是章子怡。骤眼看,她的确不似会因为条件、际遇比人优胜而成为犯众憎的目标对象,但是,在一般人眼中的“优胜”,很多时候不是由对方有多突出来界定,却是出于嫉妒者对自己的欠缺的自觉。换句话说,看欣宜不顺眼,还要把她的大头照印成飞镖镖靶,不只是对欣宜由羡转妒,而是对于得到亲屏幕王子的嘴(或站在男性的认同角度,就是为什么不是被美女亲吻)与穿上白雪公主装的她产生了憎恨情绪,因为“平凡”的(即星味不够的)欣宜,让我们看见了“平凡”的自己。
我的意思是,像她般baby fat未完全褪去的,不是有百分之百信心,但又对自己充满幻想的,甚至(渴望)将欲望暴露在大庭广众之前的女孩子,其实在电视机前不知有多少。如果亲吻吴卓羲的任务是由一名美女来完成,这些不论形体或心态与欣宜接近的女观众便可以多点转化折射的空间(对男观众就更是求之不得),但是当“公主”是欣宜——虽然公平点说,她的外表无论如何不会排名最尾——大众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尖叫、怪叫、完全丧失理性、歇斯底里一番:因为她们在欣宜身上看见两件事情:(一)太过赤裸裸的虚荣心,(二)不被自己接受的自己。
有趣的是,对欣宜事件的激烈反应,并不是一小撮人的事情,却是整个社会的震荡,印证了某人说过的一句话:“嫉妒是一种带有强烈社会性的行为。”连带另一个有关嫉妒的说法也就增加了可信性,那便是“嫉妒别人的那人越是对另一个人密切注意和强烈关心,他就越会把自己抛回到自怜的处境中去”。放在欣宜事件中,传媒便是硬要我们把自己和欣宜互相对照的那面镜子,而“自怜”所指的,当然就是在我们心里的欣宜是多么希望我们是另一个人。
反过来看,欣宜自己倒没有那么介意她不是大美女——有的话,屏幕前的她便不会表现得那么活泼了——亦即是大众指斥她的所谓“飞擒大咬”。她只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这里未尝不是一种启示:从做自己中感受到快乐而真情流露的那个她,才是香港人嫉妒欣宜的真正原因——我们是那么害怕别人怎样看自己而不敢做自己。林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