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艺于是之追思会:不问收获只问耕耘

2013年01月26日10:20  东方早报

  早报记者 许荻晔 发自北京

  “在这个大厅里,弥漫着是之老师多年来散发的气息,虽然他十多年没进过这个大厅,今后也不会再进了。但不管多少年,在这里都会感觉到是之老师的存在。”昨日在首都剧院大厅的于是之追思会上,人艺院长张和平说。

  追思会由人艺副院长濮存昕[微博]主持。老院长刘锦云,北京剧协主席季国平,人艺老戏骨郑榕等分别发言。李曼宜感谢了所有为于老后事忙碌的工作人员,她还特别感谢了在于老病重期间“救过命”的宋丹丹[微博]和濮存昕。

  李曼宜(于是之遗孀)

  是之生病十多年,我要感谢的人和事太多。是之去世时,马欣(北京人艺党委书记)问了我们家属一些要求,我跟马欣提了一个,让是之的灵车回到他工作和他这么多年的家来最后看一看。(首都)剧院过去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为此剧院不知道开了几次会,现在又是两会,灵车过来堵上了怎么办(首都剧院位于北京王府井闹市区,编者注),这样的话是之也不安心,最后改成7点在医院小规模告别(然后到剧院)。动员了那么多人,安排好路线,到现在做得非常圆满。是之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他又可以和曹禺院长、(李)默然同志在一起了。

  在他生病的这么多年里,好多同志总是忘不了他,关心他、探望他,这鼓励着我。剧院中青年也给我很多帮助。特别是(宋)丹丹。2005年新排《茶馆》,她和(李)龙云、杨立新[微博]一起来医院看是之,临走时,宋丹丹给我留下她的电话和地址,说“有事就找我,黑天白天都找我,怎么也给你办了”。过了一段(时间),是之在家发高烧39摄氏度多,我们联系几个医院都没床位,实在没办法想起丹丹,那时候天还没亮,但我着急,还是给丹丹打了电话,她说“你等着吧,我给你联系”。11点她打电话给我,说联系好了,中午就住进中日友好医院了。2007年,是之在宽街中医医院住院,第一次报病危。那里的ICU大夫提出补充人血白蛋白,我们买不到,没办法又想到丹丹,她说,“你等着吧。”第二天她说“你上哪哪去取”。这些都是救命的啊。再有就是濮存昕。(于是之)上次病危时还住在宽街,小濮帮忙联系协和ICU的专家过来会诊,会诊后提出转院,因为协和一套治疗方法和宽街不同,所以到协和之后一段时间就平稳了,又救了一条命。

  “感谢宋丹丹、濮存昕救命”

  万方(曹禺女儿)

  “他会和我爸在天国剧场相遇”

  我从小叫他是之叔叔。1960年代写《胆剑篇》时,是之叔叔常来我家上班,他们几个人在小书房里的身影,时常在我脑海浮现。一个七八岁的小学生对大人往往不感兴趣,但是之叔叔是例外,因为我看过《青春之歌》,他在里面扮演余永泽。他们一度住在八大处的一个庙里讨论写作,我有时去看我爸爸,就在附近爬树玩。有一次看到是之叔叔够到一个树枝,轻易一跳,顺便做了几个引体向上动作。我就跟他说话,说:“是你演的余永泽吗?”他说:“是啊,你看余永泽怎么样?”我说我讨厌他,他说:“我特别同意你的看法,我也很讨厌他。”我觉得他跟我谈话,不是把我当一个孩子,而是平等的。我爸爸在世时,是之叔叔常来探望,有次听见我爸爸感叹:“是之啊了不起的人。”

  去年我最后一次见他,人艺建院60周年庆祝活动,濮存昕说下午看于是之问我去吗。感谢小濮,如果不是他给予这个机会,就永远失去了。去了病院看见是之叔叔躺在病床上,是他又不是他,我走到病床前面,跟他说:“是我,是之叔叔,晚上去剧院看戏,我爸爸也去,咱们都去,好不好?”然后我亲眼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的右眼角渗出来落下来,那时候我越发觉得,人是有灵魂的。现在于是之叔叔走了,他会和我爸爸在天国剧场里相遇。

  刘锦云(原人艺院长)

  “他是我的恩人”

  是之老师带走了属于他的时代,但是身后留下像山一样的精神财富。是之老师是我的恩人,当我40多岁在北京郊区工作多年,对未来路怎么走、怎么选茫然的时候,是经是之老师保举,让我向往已久的北京人艺收留了我,让我找到了后半生的位置。在是之老师的帮助下,我逐渐开窍,学会写戏。是之老师促成了《狗儿爷涅槃》的诞生,我汇报了一段农民的坎坷经历后,是他鼓励我写出来。标题上我开始想了涅槃二字,他说,太文,你得想个很土很土的名字来配。他还建议我不要光在门楼底下,也要走出去,所以有了这部作品。我的作品不多,这个安身立命之作,基石是是之老师帮我铺垫的。

  郑榕(人艺知名演员)

  “他是触动观众心灵的演员”

  是之的名片上只有5个字:演员于是之,这个演员不是一般的演员,而是触动观众心灵的演员。

  我和他一起合作《龙须沟》,从没见过这么用功的演员,简直是生活大师,我紧跟着追都追不上,他对生活的经历是他成功的主要基础,他对生活,不仅是懂得,而且是热爱。他曾经对我说过,在《龙须沟》里深深感受到老舍先生人道主义的爱。

  “文革”后,他就在“茶馆”组举办了一次业务总结学习大会,要大家转移到业务上来。这次总结大会对人艺起了重大作用,当时,国外各种文艺思潮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我们当时的感觉就像大海冲过来了,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在其中找什么。但是之要求要学习,哪都要学,那一时期也是人艺珍贵的起步,大家拼命看书,拼命了解外部的知识。

  晚年他特别重视创新,思考剧院往哪走。1980年代《茶馆》第一次出国演出,他回来之后,提出给他20个人,用一年工夫创办小剧场。但因保守思想,没人说话。1986年他在香港跟我说,保留剧目也有不好的一面,你看青艺出了这么多人,我们因为保留剧目,还是老演员压着,年轻人出不来,像你我这样的,以后少演戏。

  1996年他在《冰糖葫芦》里有最后的演出,那时他已一年不能说话,让他演一个没有台词走过场的群众,一次他还走错了,朱琳赶紧把他拉回来。我觉得太残酷了,但曼宜大姐说:他喜欢舞台上的气氛,就让他参加吧。此后又去天津、去上海,张瑞芳上台拥抱他,但他都没什么交流的感觉了。

  苏叔阳(剧作家、文学家)

  “天大的好人”

  北京人艺上了一个业余写作人的剧本,这一点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从教书匠变成剧作者,是是之和人艺引领我走上这条道路的。曾有一篇写他的文章叫《好人是之》,好人是最高的评价,他不是生活在一个纷繁复杂人际微妙的世界,而是和曼宜大姐一起生活在纯净的人生世界。是之有个最大的好处,我觉得这也是他得病的原因,是他把痛苦放在自己的内心,很少说出来。一次在茶馆排练时,一个演员的失误,他认为有失演员道德,把茶壶摔在地上。这是唯一见到的一次,但我觉得,他大概有很多内心痛苦和无法言说,所以得病。在他当副院长后,为了不给司机师傅添麻烦,汽车都不愿意用。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人,是做人的模范,他那些痛苦的经历挤压在心头,但他把好的那部分言传身教给别人,痛苦放在内心。我在他身上看到艺术家应该怎样:永远做平民、永远谦虚、不翘尾巴。如果我在创作上有一点进步,那就是是之老师给我的有言或者无言的教育。我建议北京人艺能不能成立一个于是之演艺艺术研究会。

  梁秉堃(原北京人艺编剧)

  “勿忽视他坚持人格时承受的痛苦”

  1980年代我写《新居》,是之主动提出想当主演,我们都没想到。演了以后,他还揪着我,一句一句改剧本,我记得当时在他家里正改剧本,来了通知,这戏毙了,停演。于是之当时还建议,把已经卖了票的那几场演了,不然影响不好。对方说从现在起就得停。每次我走的时候,他都送到电梯间,这次他送我的时候,我听到他在背后轻轻地说:“得,我给你找事了。”我当时都不敢回头,怕眼泪掉出来。戏是我写的,是我给他惹事,他却说“我给你找事了”,他的人品我都不敢评论了。这次停演之后,他还得了一场大病。

  我认为于是之最了不起的东西就是人格力量,标志性就是这句话:不问收获,只问耕耘。学习他的人格力量的同时,希望大家不要忽视,他在坚持人格力量时所承受的痛苦。

 

(责编: 小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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