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波

　　撰文/王菲宇

　　窗外下着雨，吴秀波的同事悄然走进屋，不动声色地递过手机，把拍摄时的背景音乐从李宗盛的《山丘》变成莱昂纳多·科恩的《千吻之深》——无论如何，都是风味醇厚的文艺大叔。毫无疑问，吴秀波也是这一群体的一员。“我的粉丝叫我‘波叔’”，他瞄了眼镜子里化妆师为自己打理的头发，继而儒雅地对着记者一笑。当很多明星绞尽脑汁拼命装嫩时，吴秀波却在“扮老”。化妆师给他的头发和胡子加上一点斑白的颜色，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沧桑。

　　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吴秀波是个反例。2011年，凭借谍战电视剧《黎明之前》(以下简称《黎明》)，43岁的他拿到了金鹰奖。那是吴秀波做回演员的第八年。2013年，他和汤唯一起出演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这部治愈系的爱情片以5.2亿的票房胜利收官，也让留着斑白胡子的吴秀波成为无数人心中的“男神”。四十多岁的当口成为“男神”，吴秀波的生活陡然发生了改变。有没有胡子、头发长短，都不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了。“有的剧组希望头发留长一点，有的剧组希望有胡子。”他的日程也被填得满满当当。封面拍摄的时间被定在周日早上8点，因为吴秀波下午就要赶往香港，而前一天，他还在北京两千多公里外的汕头拍摄《我的青春高八度》。“我曾经待在家里好几年，但现在觉得待在家里最舒服”，人到中年走红，吴秀波常被媒体追着问“心态”。要说完全没有波澜，也不尽然。他喜欢用这样一个比方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站在山底，觉得山上好；等到了山顶，发现山上风大。”

　　35岁前，他都站在山下观望。吴秀波是中戏表演系科班出身，毕业后来到定向委培的铁路文工团。那是上世纪80年代，他听邓丽君、刘文正，自己写点诗歌。不安于演小品，唱歌不错的他开始在夜总会唱歌，用他现在的话说，唱歌厅是为了谋生，但唱歌“满足了青春时代被关注的欲望”。因为唱歌，他辞了铁饭碗，开始了四处漂着的生活。这段青春在别人眼里有些“不靠谱”，但在吴秀波自己看来，却是生活中最美好的回忆。然而歌厅“养小不养老”，唱到30岁，原来一起唱的人唱红了、唱进了电视，他也不好意思和一帮不到20岁的年轻人一起唱下去。后来他倒过服装，开过饭店——两年内开过13家。生意做了不少，可“做这做那，都赔钱了”。到了35岁，吴秀波觉得自己“岁数大了，该干点正事儿”，而且那一年，他的孩子快出生了，他心里有点慌。

　　“那时候突然发现，演戏是自己还能干的工作，于是就回来演戏”，吴秀波说。在演《黎明》之前，吴秀波演了8年21部电视剧，没跑过龙套。2003年，好哥们儿张健当投资人拍了一部破案单元剧《立案侦查》，吴秀波演里面的男主角、警察雷鸣。拍这部剧时，吴秀波进入状态极其困难，但戏杀青了，张健还是兴高采烈地对他说：“等着红吧！”吴秀波在家等了两个月，电视剧没卖出去，他也没能红。但那部戏让吴秀波挣了8万块，也学会了做电视剧幕后工作。2004年，张健投资第二部戏《非常道》，吴秀波没准备再演，而是担任了执行制片人和监制。戏要开拍，反一号的角色迟迟没定下来。“其实剧本创作的时候，我就喜欢那个角色，但我自己不能说啊！”没想到开会的时候，导演杨文军觉得吴秀波不错，提议就让他来演，算是把他心底的愿望说出来了。拍完《非常道》，吴秀波和杨文军成了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就是选对了演员的感觉。”后来两人一起拍了《道可道》，又在最近合作了电视剧《离婚律师》。

　　关于《非常道》还有一个小花絮。开拍时，剧本还差8集，监制吴秀波找来一个打字员，日夜赶工，一句一句把台词补上了。他给自己饰演的反派吕天卓写了一句“恶狠狠”的台词：“一个人什么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这一辈子没有任何的成就，一个男人！”出名后，这句台词被媒体挖了出来，当作吴秀波当年写给自己的警言。然而吴秀波当时并没想那么多，也没有要“红”的野心，有的只是打工谋生的实际。“拍完《非常道》，很多反派角色来找我，我同时还是公司监制。我就知道，我在这个行业里饿不死了。”在这之后，吴秀波拍了不少电视剧。那段时间，他被媒体评价为“一张绝对面熟的脸”，他自己也开玩笑称自己“一度是二线演员里片酬最高的”。大多数人记住“吴秀波”这三个字，是因为《黎明》。他在里面演男一号、地下党刘新杰。拍摄这部电视剧时，导演刘江指着监视器里吴秀波轮廓分明的脸，对身边的摄像师说：你看着吧，一个新的偶像就要诞生了。一年之后，他的预言成真了。

　　“为什么《黎明》让你们记住了，我觉得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懂得如何演戏了。”与出演《立案侦查》时艰难进入状态的自己相比，8年后的吴秀波拍的戏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父亲。“演戏最怕放不下‘我执’。在有孩子之前，‘自我’是我的唯一立场。有了孩子之后，我才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站在更多的立场看。就好比你一直在一个笼子里，当了父亲，这个笼子变大了。”除了这些形而上的潜移默化，两个儿子也带给吴秀波简单直接的影响。“有一次我签了一个剧，但没签拍摄时间。等到剧本拿到手我傻眼了，编剧把原来的两个角色合成了一个：一个好人、一个坏人。所以这个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我心想这怎么演啊。”当时吴秀波的大儿子4岁，他一琢磨，自己儿子的情绪状态倒是和剧本里的人物相近。“于是我就按一个4岁孩子的状态把这个角色给演了。”“观众信服吗？”“信啊，还有人夸我演得好呢！”说罢，吴秀波飘来一个得意的眼色。

　　吴秀波演过好人、坏人，演过警察、律师、村长、医生。谈到角色，他尤其喜欢用“游历”这个词。“在不同角色间游历，这些人物大多数是由剧本决定的，但一定有你能决定的东西。” 学校里，吴秀波学习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表演方法。直到现在，他仍然相信，每一次表演都是展示一种生命的状态。刚红那两年，他演多了生离死别、撕心裂肺，每一次都像亲身把大悲大苦体验了一遍。《黎明》拍刘新杰和恋人生死离别一场，吴秀波沉浸在情绪里，右手狠狠砸了6下方向盘，那场戏拍完，他的手骨折了。拍《赵氏孤儿案》，有将近一个月，吴秀波都心脏狂跳、整个人打哆嗦，程婴摔子救孤这场戏更是让他濒临绝望崩溃。

　　一部最惬意不过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一下把吴秀波送到了山顶。46岁的年纪上，跌宕和名利不再带给吴秀波大悲或大喜：“我35岁回来演戏，你可以说我有适合这个行业的基因，也可以说我吃苦耐劳。但这事做好了，就真是命里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