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把青
星期五，带余莎莉看纪录片《音乐家周蓝萍》首映。其实心情颇忐忑，与她并不熟，只是帮她打一个月游戏。她常常在夜里发消息给我，说某某关卡过唔到，举手之劳，我便帮她过到，仅此而已，像个神秘的符号。
看戏前约在铜锣湾太平馆吃饭，她提前十分钟到。我惭愧，让她等我，她摆摆手说，有乜所谓，我从不迟到，拍戏养成习惯，还有也不太需要睡觉。说罢笑起来，低头用刀叉切鸡翼，轻撒胡椒粉，又一再替我夹干炒牛河和乳鸽，点评鸡翼是旧时水准，乳鸽则偏腥，不再好味。
我从电影节来，胸口还挂着记者牌。她笑问，妳呢个BB女，真是记者？又自嘲式补一句，哎呀死了，我不见记者的。我忙解释，顺水推舟问，其实妳从几时开始回避记者？她还是漫不经心说，好耐了，不想跟这个圈子有接触。我说，今晚看首映，邹文怀凌波他们都到，妳唔知乜？她神色一动说，咁多人，好耐冇见，好惊。
所以那天下午餐厅里，画面是非常魔幻的。灯光昏黄，她穿一件灰蒙蒙的长裙，不时从口袋里拿出许多纸巾。我把话题往旧事上引，她偶尔也回忆，随口就是一句，当年主演乜乜戏，是票房冠军。又不时抛出金句教导我，比如“妳冇做两个人啊，做一个人已经好难”，又说“人生好快，点解人要死呢？”我几乎都答不到她的问题，坐在对面，心里百感交集。
总是耳闻她过得不好，我当然先买单。她说这样不好，不如我们AA计，我哀求，唔该妳啦，我辈好少有机会请妳吃饭，她不再作声。后来坐出租车，从铜锣湾到湾仔艺术中心看戏，她坚持付掉车费，三十多块，她给了五十不用找，给小费习惯还在，我看在眼里。
下车入场，制片人夫妇、静婷、刘韵等已到。见我与她们寒暄，她小声问我，呢D系唔系歌星来的？我说系呀，都系妳啲邵氏以前的，她暗自惊叹一句，也没有要走过去打招呼的意思，让她影相、签名，都有种格格不入的勉强。任凭我怎么跟她解释，我是拿记者牌，不同于你们嘉宾位，她都要同我坐一起，我唯有应承，也莫名地觉得，是有责任要照顾下她。
纪录片未放完，我就有些担心。故事的女主角，周蓝萍的女儿八岁丧父，对爸爸的印象几乎空白，唯有靠文献资料和长辈们的描述，拼凑出一个他。正如众所周知，余莎莉的父亲是国民党名将，指挥常德会战的那个余程万，同样是幼年丧父，不知她是否感同身受？看完戏她只是说好眼训，问我睡着没有，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她，“咁到系”，她说，夜色里，也没有再多言语。
后来第二天，她又给我发消息说饮茶。我不解，不是前一晚刚见过？不过反正我要去那附近看戏，也就去了。
是在她家附近一间酒楼。又是她先到，我一落座她还是赞我BB女，说“妳一个BB样，有没有考虑拍戏？”给我夹烧卖虾饺，肠粉落豉油，说“妳好细过，细过女需要照顾。”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妳咁大明星，感觉我要折寿，她还是摆摆手说，啐，讲呢D做乜。
聊天时她似乎更卸下心防一些，说起被朋友带去见李翰祥方逸华，签约三年，当然要拍除衫戏，“都系为咗钱，我身材靓我自己知驾”，后来拍戏配音戴假发，李翰祥一个镜头一个镜头逐个教，演的都是勾引男人坏女人；说方小姐醒目叻女，照顾邵逸夫咁耐唔离婚，我问，邵逸夫系唔系玩女人架？“男人有钱个个都玩啦。”她说；又说那时其实唔识做明星，票房大卖常常请摄制组吃饭，一个月人工两千几，一餐饭就请掉三千多，又要威，买最新款宾士车，冇牌照样开，也冇人管；后来去美国加拿大登台，唱时代曲，观众都给小费几百美金；“那时候好捧我，我自己唔生性，蠢，跑去结婚。”她主动提，我便问，咁妳有冇后悔？“冇。条路自己要走，仲可以怪边个？”她说。
尚未吃完，她就立刻去买了单，我才反应过来，大约是上一餐我请她，她为了回请一顿，才约饮茶。她说，呢度冷气好冻，我随口附和一句系呀，她立刻探一探我的手说，咁冻？唔早D话我知，妳着咁少睇戏唔嘚，我回家拿条披肩给妳？好近。其实真的还好，我反复说唔使，她仍坚持，硬是塞给我件条纹厚披肩。
她住在一间麦当劳楼上，看格局是唐楼，养两只吉娃娃，取名lovelove 和uu，落楼下她说，我同妳行下街睇衫好不好？我说好，便在尖沙嘴汹涌人潮中走去monki和cottonon，都是便宜的开架，她走得快，穿着条纹长裙，罩一件墨绿色长袖衬衫，“我唔着师奶衫。”她这样说，我当然在旧闻杂志中看过她以往购物豪奢的文章，暗自与眼前的画面对比，她突然自己说，宜家同做女仔时候心境唔同咗，不再追求名牌衫，又说买了个黑色腰包未用过，问我要不要，我推脱，她说，个包几好，三百几文。
后来陪她去mac买口红，她又一定要买一杯橙汁给我，行在人群中，我明显听到身后有年轻男人的议论，“以前好似邵音音”等等，显然是在说余莎莉。我穿的还算光鲜，就牵住她手臂，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做无言反击，他露出惊讶神情，大约不知为何我会和她站在一起。从头到尾，她都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知是否听到，我也不知她在这一带，是否以跌宕的人生故事闻名。
最后，我撒娇说，其实我真系好想写写妳，她笑说，妳写我做乜？出边D人都话我死咗。“唔系哗？”我反问，其实是客套，流言蜚语怎样说我也了解，她顿了顿说，我冇消息啊，不如死咗好过啦。
言毕道分手，再回头看，她已消失在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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