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很可能是一部只有中国人才有可能看懂的电影。它略去了几乎绝大部分中国人从小就熟知的关于楚汉争霸的种种典故,用陆川[微博]的话说,“我倚重于观众对这些典故的熟知,跳跃性的把刘邦这一生给浓缩起来。”让观众“可以快速通过每一场戏走到我们想收的那个点上去。”陆川说,“我在讲故事的时候就完全没考虑外国人能不能看懂。” 视频:陆川执导刘烨主演《王的盛宴》终极预告片 媒体来源:新浪娱乐
这个“点”是什么?《王的盛宴》的故事并不复杂浩大,具体在电影里,这个“点”就是“刘邦杀韩信”。但陆川的“野心”不至于此,他想站在这个点上,为中国千年来权利游戏法则一剑封喉。“中国的很多事儿都没变,两千多年,我们好像是一个挺有文明的国度,但骨子里还是挺丛林的。为什么?我觉得就是从这儿来的。”“王的盛宴”其实是发生在每一个朝代、每一个角落的“人吃人”的血腥“盛宴”。
再往前追究一步,“刘邦杀韩信”为何能成为亘古不变的权力游戏法则?陆川认为这是由统治者内心的恐惧决定的,于是,在楚汉争霸的浩瀚素材里,陆川只取了一瓢——用老年刘邦的回忆来穿起整个电影,因为“刘邦内心的恐惧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这决定了饰演刘邦的刘烨[微博]是《王的盛宴》的绝对主角。站在高处的膨胀与恐惧,刘烨不是没有体会过。01年初出茅庐的刘烨凭借《蓝宇》成为金马奖史上最年轻的影帝,那会儿他觉得自己:“X,老子tmd一定是怎么怎么着!”他也跟人争过角色,“戏里拍谁多拍我少了不行,为什么我一条过他拍三条?” 07、08年是他最恐惧的时候,每天都担心自己会不红。
今年34岁,已为人夫、为人父的刘烨,把更多的时候放在和亲人的相处上,那种恐惧感也慢慢减少了,“30多岁对于一个男人的心智上是挺好的时间段,对演戏来说挺好。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功利了,更成熟了吧。”;在入行的第12个年头里,完成了人生的第4部电影,陆川说,“《王的盛宴》对我意味着我电影的青春期结束了。你们不是叫《新青年》吗?下次我只能上《新中年》了(笑)”。
本期《新青年》,对话《王的盛宴》导演陆川、主演刘烨。
出品/新浪娱乐
制作/娱乐策划部
监制/张晗
主编/魏君子[微博]
责编、对话、撰文/陆姝
设计/十四
【陆川 篇】我们民族骨子里还是挺“丛林”的
《王的盛宴》据说先后剪了10几个版本,不过最后拿到公众面前放映的版本是两个——多伦多电影节的版本,和在国内上映的版本。
两版盛宴,取舍之间
“多伦多电影节那版很机巧,挺事儿的”
多伦多电影节的版本是三段式的,陆川的对那版的评价是“更文艺范儿一点”,有标题: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分别从三个人的视点出发:韩信、刘邦、秦王子婴。秦王子婴的部分讲他怎么选择把秦国交给刘邦而不是项羽,怎么让刘邦在心中打开了一扇欲望的大门。陆川说张震[微博]更喜欢那版。刘烨只看过多伦多电影节那版,觉得挺好,但得知上映的这版是又经过修改的,反而有些不安了。
陆川觉得现在上映的由老年刘邦的回忆贯穿的这般更有力量。“我喜欢现在这版,放在一个电影故事片的范畴可以去讨论,我自己也能提高。那版就不是一般的故事片了,有点像《低俗小说》那种结构性特别强,怎么说它?就变成没办法去探讨的。你看不出问题,所有东西都会有一个借口——这是作者要的,这版你能看出哪些优点哪些缺点,很清晰列在那儿了。那版就显得很机巧,挺事儿的其实(笑)。这一版还是基本讲故事。”
除了结构的变化外,在陆川剪过的十几个不同的版本里,鸿门宴也从14分钟的“完整影像版”——完全把所有礼仪、流程、上什么菜、吃什么饭全给拍了一遍,变成现在的就保留了三分之一左右。“我希望观众看的时候可以快速通过每一场戏走到我们想收的那个点上去,所以后来剪的时候一直在压缩。”
要故事还是要电影感?
“讲项羽怎么自刎的让大家哭一把?不是我想干这事儿的目的”
陆川专门找助手去列过关于楚汉相争这一时期诞生的各种典故、俗语,发现“光我们现在用的成语俗语,就有70多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名士无双、楚河汉界、霸王别姬、萧何月下追韩信、乌江自刎、分我一杯羹……陆川有种要迷失在这浩瀚的素材里的恐惧。
然后,他从这里面挑了一件他觉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刘邦内心的恐惧,“因为统治者内心的恐惧决定了后面这些事情,所以我觉得说一堆其他人的事儿可能也没什么用,可能就狗血一下,挺好看的。我知道我自己拍一电影肯定时间就挺长,但我要花这时间用自己的生命去讲一事儿,讲一个项羽怎么自刎的让大家哭一把?显然不是我想要干这事儿的目的。”
在这个电影中,陆川说他不断在做这样的取舍。“枝枝节节的故事我也有拍,想想都不搁进去了。前面《鸿门宴》都演过了,高希希[微博]70集的电视剧又从头到尾讲一遍。就说没他们俩吧。中国小人书啊、中国课本各种教,最后剪辑台上我就想我为什么要干这个电影?我还是为了冲最后那一下去的,一个是冲史观,另一个就是对待历史的态度,这俩是结合在一起的。还有就是‘杀韩信’,权力游戏的法则和底线在哪里?其实我就是要将这个,其他我倚重于观众对这些典故的熟知,我跳跃性的把刘邦这一生给浓缩起来。‘分我一杯羹’什么的我都拍了,最后剪的时候还是快速带过吧,你把它放进去吧,就特像电视剧,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电影的那种气质了。后来我想我还是要一个电影,可能会显得狠一点,但我觉得还是要有勇气这么做吧。”
于是,《王的盛宴》成为了现在在电影院里正在上映、观众所看到的那样。故事容量并不大,情节略显跳跃,大家所津津乐道的故事,在电影里都不复出现,项羽的戏远远少于刘邦、韩信、萧何……“千挑万选”的虞姬连句台词都没有,“霸王别姬”只是清淡的一笔带过。
要全景史诗还是单人视点?
“拍到一两个月的时候曾经跟覃宏打电话说,咱能不能再找点钱拍上下集”
电影用了老年刘邦一个人的视角来呈现这场被认为惊心动魄的楚汉之争。所有的英雄豪杰都生存在刘邦的记忆碎片里,整个电影的结构就是不断的闪回,陆川把它叫做“刘邦的意识流”。
陆川曾想过像《南京!南京!》那样对“楚汉相争”做全景式的展现,但发现这样拍起来就没完了,“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大篇幅,拍到一两个月的时候曾经跟覃宏(注:《王的盛宴》出品人)打电话说咱能不能再找点钱拍上、下集,一集的容量对我来说太挑战了,他说不行。所以就没办法了。太多事儿了,随便一件事儿张来了讲至少半小时,现在的选择既是有意为之,也是无奈的选择。”
陆川知道,这种“刘邦的意识流”的叙述方法挑战了很多普通观众的观影习惯——大多数中国观众可能更期待看到一个踏踏实实顺着讲的、完整的故事。当然,如果有足够的戏剧性就更好了。“确实写了好多史记里特别有戏剧性的戏,但一拍就老觉得特有传奇的感觉,不像真的,比如鸿门宴,我们找了一百个北京演艺学院的学生在那儿排练,你就觉得樊哙打死也冲不进去呀,不是人能干的事儿,当时确定了要走现实主义的路子,不是一掌劈开一堆人那种。史记实际上是记录了好多传说的一本书。我当时就在这事儿上也挺纠结的。就能不能胆儿大一点。”
陆川自知,即使是目前的这般《王的盛宴》,在电影叙述上还是有很多可以讨论的东西,但他的“妥协”只能止于此。他迫切希望通过《王的盛宴》“建立一种真正历史感的影像风格”,“在叙述故事和讨论历史观两个东西去取舍的时候,我觉得让观众更能直接抓住电影想要说的东西比较重要,我特别怕观众到时候哭一场,出电影院就不想这事儿。这可能不是这个电影想做的事儿。”
重演的历史,丛林的法则
“我用杀岳飞的方式杀了韩信”
陆川想通过“刘邦杀韩信”的故事串联历史上很多个似曾相识的故事,“杀韩信我没有用刀,而是让他在亭子里被绞死的,基本上你很快可以想到岳飞也是这样被绞死的,因为用的是白绫结的绳子嘛,所以我其实是用杀岳飞的方式杀了韩信。因为我觉得赵构跟岳飞的关系,刘邦和韩信的关系,为什么会一直一直延续下来,直至近代?为什么?这是我特别想不通的,想通过拍这个电影来探讨的。”
很多人说陆川拍《王的盛宴》是在玩隐喻,陆川否认:“我还真不是要特别隐喻谁,我是觉得中国很多事儿没变。就像每个公司里也都有刘邦、萧何,在前线的可能觉得自己是韩信,不知道哪天被咔嚓掉了。两千年来我们好像是一个挺有文明的国度,但骨子里还是挺‘丛林’的,微博上的共知在探讨一个极高的精神的话题的时候动不动就开始骂极脏极脏的话,3篇以后就开始下三路了,特‘丛林’,还是那种野蛮人的玩儿法,为什么?我觉得就是从这儿来的。”
陆川认为中国的政治游戏是从刘邦开始的,“春秋战国时期还真不是这样,门户洞开,我在你这儿当不了宰相我走了,我去那边靠我的雄辩术谋得一官半职,还挺自由的,因为国家还没有统一,允许有多少思想——法家、儒家、道家、墨家,各种各样的,统一之后,对不起,独尊儒术,这个独尊挺讨厌的,为什么思想要独尊呢?”
陆川拍《南京!南京!》的时候希望最好是中国人和日本人都能看这部电影,希望能将这一段历史尽可能传播出去。到了《王的盛宴》,陆川在讲故事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外国人能不能看懂,因为这是一部他只想拍给中国人看的电影,“这世界上只有中国和朝鲜是这样的,其他都没了,其他人不需要看这个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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