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谈《宗师》：我想打造一个民国武林
王家卫
“八极拳宗师”一线天(张震饰)
“功夫，就是时间。”这是王家卫对“功夫电影”的诠释。
经过6年案头工作，王家卫还带着团队实地走访，最后取景拍摄，并辗转内地9个省份。其后，多次传撤档改期，《一代宗师》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昨天，该片在北京终于揭开面纱。
《一代宗师》从筹备、拍摄到上映，转眼8个年头，王家卫破了自己5年拍摄《2046》的最慢纪录。值得关注的是，影片片尾字幕中，参与过影片武术指导的4个武行已经去世。
“人还是那个人，多了很多皱纹，因为白山黑水走多了。”昨天，导演王家卫在电影首映式上接受记者采访时，如此概括自己拍摄该片这些年来的变化。终于走完这条路，王家卫表示，希望电影能带给观众一种正能量，“中国人是很美的，从审美、行为、态度来说，我希望电影能让大家看到中国人的美。”
当天，主演梁朝伟[微博]、章子怡[微博]、张震[微博]、小沈阳[微博]、王庆祥、张晋[微博]、尚铁龙等，和武术指导袁和平、美术指导张叔平[微博]、编剧邹静之[微博]、徐皓峰等也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影片中担任武术指导的武术界老师昨天也同台亮相，为将于1月8日全国公映的影片造势。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宗师之路
记者：拍武侠影片是你从小的梦想吗？
王家卫：一般男孩都有的童年憧憬，我记得小时候街上都是武馆，但是大人们都会说武馆里不是警察就是流氓，不准去。对我来说，武馆是个特别迷人的地方，不过长大后，发现其实并不是大人说的那样，门里门外两重天， 外面看来是个谜，里面看出来是梦。
记者：在开始的设想里，《一代宗师》只是讲叶问，但是影片最后呈现的不单单讲述叶问，而是涵盖了整个民国时期的武林，为什么会有这个调整？
王家卫：最初是1996年，正在阿根廷拍《春光乍泄》，在当地火车站看到很多杂志，只有两个封面是中国人，一个是毛泽东，另一个就是李小龙[微博]，那时候我特别想拍一个李小龙的故事，但李小龙的故事很多人已拍过，我就想李小龙的师父应该是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培养出这样一个人物？但是随着影片筹备的深入，我觉得我要讲的是整个武林，并不是一棵树的故事，其实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宗师。梁朝伟演的叶问是宗师，章子怡演的宫二也是，还有赵本山[微博](演的)丁连山，张震(演)的一线天，就连张晋(演)的马三都是宗师(片中反派)，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用章子怡的一句台词，叶问选择的是“眼前路”，宫二选择的是“身后身”。这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但是只有叶问一个人走完了宗师之路，有些是时代的原因，有些是个人的选择，叶问一生经历了清朝光绪、宣统、北伐、民国、抗日、内战，最后到了香港，这是波澜壮阔的一生，经历很多大时代，成就了这个人。所以在电影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的宗师之路，只有叶问一个人走完。
记者：为什么会想到让赵本山来演宗师的角色，会不会担心出现笑场的尴尬？
王家卫：我没有把赵本山当成大家认识的赵本山来拍，虽然这个人物没有呈现背景，但是是很沉重的角色，影片里有句台词：“有人成了面子，有人成了里子。”赵本山演的丁连山就是那个“里子”，深藏不露，气场十足，他不是春晚的赵本山，他平时都当惯了面子，在我这里当了里子。
记者：和梁朝伟的多年合作，在他身上有什么样的变化？
王家卫：我记得我们拍的有一个段落里面，1950年，叶问在香港穿了西服拍身份证照片，这是他唯一的一件西装，还是跟徒弟借的。当时的镜头前，我看到穿上西服的梁朝伟又回到了周慕云(《2046》里梁朝伟饰演的角色)，我告诉他，“你让大家忘记你是周慕云。”他说，他此刻比任何一部戏都要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在这部戏里，换作是其他演员，估计都要疯掉了，但是梁朝伟是“戏鬼”，他演戏的时候能把对方气场都吸过去，这次表演来说是个高峰，可能很难有人超越了。
记者：宫二(章子怡饰演)这个人物是否有原型参照？
王家卫：没有，我赋予了她民国时期女性的各种特征，刚烈、优雅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她代表了民国女性的气质。
很多台词来自武林大师的采访
记者：你的电影台词一直很出彩，与之前的影片比这次的量更多，灵感来自哪里？
王家卫：这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在采访那些武林大师的时候他们说的，有些话很质朴但是很有哲理， 每一句都是一个道理，他们的心中有这样的信念。
记者：大量的戏份被删除，譬如说张震拍了三年的戏份最后变得非常少，在剪辑的过程中怎么取舍，现在的版本你最满意吗？
王家卫：如果说可以的话，4个小时是完整的版本，很多我喜欢的场面最后都舍弃掉。我们在戛纳放的宫二和她父亲的戏，张震和梁朝伟的戏份都没有了，现在的版本是最合理的版本。
记者：电影的拍摄周期如此之长，你怎么看待大家对你拖拉的评价？
王家卫：我在采访一个武术老师的时候，他说凡是练不好的就是舍不得，我就是舍不得。不断修正，才会这么久，我不是跟底片有仇，我不是无理取闹，我的习惯就是没完没了。有那么好的演员团队，如果没有限制的话，我愿意一路拍下去。谢谢这个团队让我这个电影上映，我可以洗脱“拖稿人”的称号。
记者：对你来说，影片拍摄中最难驾驭的是什么？
王家卫：我要进入到一个状态，怎么能把民国武林打造出来，从造型、生活习惯、吃的、场景布置等，都花很多时间。
记者：现在电影上映在即你是什么心情？
王家卫：编剧邹静之说看到电影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我在过去一个月都有这样的感觉，在剧组解散的时候我特别难过，还记得最后一次拍摄连拍了90个小时，为什么拍那么长？是不希望结束。身边很多小助理说，三年就像是念大学一样，三年的感情太深厚，这样的感情往后可遇不可求了。
记者：虽然去参展柏林电影节，但是你说这次更看重的是中国的市场？档期的选择上怎么考虑？
王家卫：是的，虽然去柏林电影节，但是这次不是参赛，都是发行上的考虑，最重要的是中国首映。档期问题，能完成就是一个成就了，档期不是我的选择，我的戏什么时候完就什么时候上。
记者：那么在这几年中，在你身上都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王家卫：人还是那个人，多了很多皱纹，因为白山黑水走多了。最大的变化就是我的背的弧度，三年前是89度，拍完后是65度，我希望经过休养，能回到85度。
◎ 角色解析
梁朝伟：电影中最乐观的人
饰叶问，来自广东佛山的咏春拳宗师。少年叶问出身贵族，醉心于一场一场的“问手”和江湖里一招一式的胜负，直到来自东北的宫老爷子踏上金楼退隐江湖，叶问才发现一片更深广的武林江湖。
谈及多年合作拍档王家卫，梁朝伟觉得他也有变化。“我从前没有试过在他的电影里看到乐观、正面、充满正能量的人物。以前都是忧郁低沉的，这次很舒服。”文戏对于梁朝伟来说非常容易，很快就过，“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故意让我充满信心还是我真的演得很好，以前他都是18、19条地拍，这次一、两条就过了。”文戏顺利，打戏却很折磨。在片中开场就出现的雨夜打戏，足足拍了30个通宵，越拍越冷。“后来我说导演我不行了，他还是让我拍了一个星期，拍完直接进了医院，照X光，以为是肺炎，结果是气管炎。”梁朝伟因此休息了5天。
章子怡：宣布不再拍功夫片
饰宫二，原名宫若梅，北方八卦掌宗师宫羽田独生女，面对乱世动荡和家门变故，不得不背井离乡，一直陪伴她的除了宫家不外传的独门武功，还有一段与叶问的红尘情缘。
影片中章子怡饰演的戏份与梁朝伟旗鼓相当，“很难概括宫二这个人，可以说是丰满、内外兼修的一个角色。”从1999年的《卧虎藏龙》到《一代宗师》，章子怡表示中间相隔了14年，自己的变化过程相当漫长，“是一个从力量到尊严的过程，需要时间去完成。”而宫二这个角色比玉娇龙更决绝，“她的内心世界是孤独的，把对女人最重要的情感、后代，包括在武术上的追求，都放弃了。”
5日晚章子怡终于看到了《一代宗师》。她表示当晚她几乎一夜失眠，“想了很多，我做了一个很郑重的决定——我可能以后不会再拍功夫电影了。”章子怡给出了两个原因，一是“这三年从训练到拍摄，我的身体其实一直在一种超负荷的状态下，有很多老伤，接近崩溃的边缘。我觉得以后自己也不会有角色可以超越《一代宗师》宫二在动作上的表现”；另外一个原因是，“宫二在武道方面也达到了极致，我觉得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角色”。
张震：演法变成活法
饰一线天，是一位八极拳宗师，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方力量，身在暗处却身怀绝技。
“当初和导演聊，聊到八极拳，导演问我有没有兴趣，要不要见一个师傅，我也不能说没有，就说可以见见。”张震表示，出演《一代宗师》是意外。从此开始进入“一线天”这个角色，在这以后的三年时间里，张震一点一滴地对中国武术有了认识。2009年，张震开始跟随八极拳第八代传人、北京八极拳协会会长王世泉老师学习八极拳。2012年11月，他参加八极拳比赛获得一等奖的消息已经在网上引起不小震动。张震表示，虽然演完了《一代宗师》，但他希望自己把这个拳一直练下去，“让自己有新的改变和开始”。张震详细解释说，每天练功都是孤独的过程，“跟自己的对话变得很多”。他认为，在繁忙的现代生活中，其实很难有一个小时或20分钟的时间跟自己对话，“这对我帮助很多。”他表示，这次对他是一个新的开始。不过，谈及遗憾之处，他表示有一场与梁朝伟的对戏在电影里不在了，“希望以后有机会看到。”
早报记者 李云灵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