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陈果的采访里,我对他形容自己电影品牌是佐丹奴一句印象最深。香港影评人给他戴了个”草根导演”的帽子,因为他爱拍社会最底层人的生活。《香港有个好莱坞》同样不变的是关注对象,但风格却在刻意改变,加入了很多黑色幽默,夸张美学。我不能代表观众说不,现场还是有很多笑声和掌声。以前他拍的片似乎老是冲着评审们的口味去的,这次多少让老百姓感到亲切。对于创作者来说,他的创新精神尤为可嘉,就像他说的,他可以老拍《榴莲飘飘》那种,但没新意,激发他创作的源泉会枯竭,所以他勇敢地选择了输赢各半的
尝试,选择了让清纯周迅扮演妓女,选择了在猪肉身上打上”陈果”的字幕……
记者:电影节开幕式那天我在现场看《香港有个好莱坞》,观众笑了好几次,影片中有些黑色幽默的东西,但开场前十分钟却有点闷……
陈果(以下简称陈):前十分钟闷是应该的,你不要那么快进入,这次你们会觉得有点不同,从整个布局来讲观众会不知我在搞什么东西。
记者:对,看完后也觉得导演似乎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但不知到底有没一个核心?陈:最简单的最流行。你不觉得香港很多家庭的破碎是由于内地女孩的加入吗?(原来你想表达的就是这点?)这种东西如果用政治意识形态去表达当然就更厉害了,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用不用去说一个侵略性的问题,侵略性是整体的社会性,如果你了解我以前的电影那你一定知道陈果想说什么,但知与不知这两种想法其实对我都不重要了,我拍完《榴莲飘飘》这是妓女题材的第二部,老拍纪实会不好看的,这部不像一个妓女故事,这次我想拍一个颠覆的东西,她是一个天使又是一个魔鬼,她来到香港整个家庭就出现了一种状况,故事的来缘还是照现代形式在走,就是现在香港人有种很迷惘的东西,突然有天来了个漂亮的人就慌张了,你不觉得吗?
记者:对,影片前面四分之三的部分给人感觉到是这个主题。
陈:周迅的这种写法也是蛮有突破性的,她其实不是一个主角,但她贯穿整部戏,她走了后三个男人仍能感到她的存在,这部电影我是玩自己内心的感觉,写香港人的迷失。
记者:但影片对周迅这个角色的背景交待不是特清楚。
陈:因为我不想交待,那太婆妈了,这不是一部写实的电影,它存在一种幻想的东西,很多是虚的,但状况是真实的,情绪是不真实的,人物好像也存在,做出来不必那么写实,那种引起男人心情动荡的感觉就完全不是一部写实电影要表达的。
记者:所以说你这部电影与以前风格完全不同。
陈:我就是想拍一部与前不同的影片,(以后还会这样吗?)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拍的《香港制造》、《细路祥》、《去年烟花特别多》等都是一种写实的感觉,但也与法国新浪潮定义的写实不同,香港还为了这个老在争论,因为他们觉得真的写实是不能有慢动作慢镜头的,他们被一些概念固定住了,但我没理会。
记者:那你理解的写实又是怎样的?
陈:我不理,没有理。也没有一个法律规定。电影发展到现在一百多年,完全不用按什么规定去拍,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完全是个人的。你说我写实就是写实,我并没刻意这样去做。
记者:那天我看完后与几位影评人交流,他们会觉得不如《榴莲飘飘》。
陈:影评人就不要理了。电影是不能一部比一部的,否则不好看,其实我可以永远拍《榴莲飘飘》那种东西,但对我个人就不好玩了,我不会执迷不悟地拍他们觉得好的影片,我不知什么好坏,只会拍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要不,你投钱给我我就会照你的拍。
记者:你这次尝试算不算成功?
陈:对我个人来说还是挺满意的,因为也不容易,要拍动物,要拍新演员,还有特技,这部戏的付出不是那么简单。我不是刻意要与以前的片不同,只是有兴趣拍就拍了。
记者:那你在不在乎它拿奖?
陈:看怎么讲,如果能拿为什么不拿?不拿也没办法,不会失望。
记者:那你还会那么自信吗?
陈:会。我还是有很多计划在做,只是先做哪个的问题,可能我从低层做起,不像有些人会看上上下下开不开心,我看过很多成名导演走进一个死胡同,说超不过以前就不拍,千万别这样想,这只是个工作,当然自然不自然也会考虑影片出来会怎样。
记者:作为妓女第二部,你拍之前有没想过要从哪个角度来区别你前一部,并保持三部曲的不同?
陈:一定有。一个主题重复三次去拍会累,一定要换角度。这部电影不一定每人都喜欢,但会有些新意。这部如按写实来拍也可以,但要改很多东西,你会发现这次我的重点不在妓女身上,角度与前不同,但下一部又可能重新放回女孩身上。我不怕重复自己,其实个性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所以你不要听大师说不会重复自己,这种话完全不要挂在心上。
记者:那你会觉得这部片的水准与《榴莲飘飘》比,是超越还是持平?
陈:不一样,类型不一样,幽默的东西很难拍,当然写实的也难拍。不知怎么比,有些观众会喜欢这部有些会喜欢那部,我是觉得跟观众有勾通就可以了,不会想太多别的。没有百分百赢的,要那样想一辈子也拍不了了。
记者:看你香港三部曲时我还是最喜欢第一部《香港制造》,而且从外界的评价也是后两部不如前一部,这次拍妓女三部曲会不会也存在这种情况,后两部很难超越《榴莲飘飘》?
陈:对,可能会,现在香港一些评论说《榴》最好,现在第三部很难拍,会有压力,我想做一些颠覆的东西,可能你们这么想我反而不会照你们想的那样拍,所以现在在构思第三部,暂时也不知道会怎样。所以在你风格不想停顿下来时不要画地为牢。
记者:你说过在拍完《细路祥》后要拍一部比较主流娱乐的电影,现在已开始准备了吗?
陈:我不只要拍一部,这几年老在谈,但如要拍主流的就会有很多工业的东西加入,我现在多好呀,无政府主义状态,但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海外如欧洲就会觉得你是独立电影就永远不要去做主流。有钱才能做,但又要受人控制,(那王家卫呢?)王家卫不一样,他已地位超然,可以自己操控自己了。他真的是一个名牌,(你不是吗?)我是穷人的名牌,是佐丹奴。但我又想做这种东西,有种灵活性在里面,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但说到底,影片如果不好看还是会受到市场无情的淘汰。
记者:那你是不是只想拍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在乎市场?
陈:我不是不在乎市场,拍之前一定考虑观赏力在哪,如果只是拍出一部很个人的片那肯定不会出现在香港市场。除非你放弃这个市场。
记者:你会永远关注草根阶层的生活吗?
陈:这是我比较熟悉的题材,容易掌握,而且低层里有无限生命力,故事来源也特丰富,暂时不可能改,草根的东西既然给你了就用下去吧,我也不知他们为何给我扣了一个”草根”的帽子,下次我拍武侠片看他们会怎么叫,”草根武侠导演”?
记者:你为何总在拍三部曲?
陈:也是在搞作呀,以后我可能是华人电影导演里三部曲最多的!(笑)我每做一个主题会发现有很多故事,一部里讲不完。
记者:这两个三部曲的主题是怎么定下来的?
陈:是无意中定下来的。《细路祥》是我唯一一部想与国内合作的片,但谈了很久他们老拖泥带水,最后想找我合作时我已经拍完了。先拍《香港制造》,第二年香港回归时去拍烟花,当时徐克也在拍,张婉婷也在拍,那我觉得不知他们拍什么对着天空拍,那我就拍杀人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找了李灿森,在海滩拍他杀人,我不知会怎么用,拍完重看时,觉得很过瘾,拍《细路祥》时在旺角老见一些女孩走来走去,于是做一些资料,故事很多讲不完。
记者:周迅以前总演清纯的形象,这次却演妓女,总感觉不接受。
陈:我觉得她演得不错,角色没问题,香港人挺喜欢,可能你对她太了解,这次她的戏不多,当时也想过找其他人,但找来找去找不到,其实在片里你可认为她是妓女也可不是。
记者:影片里有种夸张美学,像特写猪肉、断手呀。
陈:你这样都觉得夸张?现在已经很含蓄了,生活中砍手更厉害,因为影片是黑色幽默就应该这样。你不要与以前的比,这些拍法都是为了迎合这种风格,像性爱场面,这是我这次最难的。基本上在华人地区拍这种镜头永远拍不了。
记者:会不会因为演员不信任导演?
陈:不是,是因为我们很封闭,在拍《榴莲飘飘》时来了两个湖南的女孩当群众演员,她们与小璐聊天,我当时怀疑他们是做这行赚钱的,非常自然,拍完后她们对我说”我们也可以露的,只要你们给钱。”我们原本并没想这样做,但既然她们提出来我们觉得也可以,可后来真正让她们来演时又不干了。总之拍性爱场面一直是华人电影的一个头疼问题,我下次坚决不干了。
记者:你老爱拍一些非主流电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艺术个性还是其它原因?
陈:也未必是艺术个性,我的个性就是这样,那我为何不做自己熟悉的东西?我也不是不做其它东西,只是有很多计划得一步步来。有些人总说不要重复自己,哎,我才不呢,做自己爱做的事就行了。
记者:你会一直走这种独立制作的路子吗?
陈:我的个性是有点革命性的东西,要对抗整个工业,我是骂完还去做,不像有些内地导演骂完也不去做。我的意思是你骂人家可以,但你要超不过人家就要闭嘴。我觉得在香港就很困难,大陆新导演拍片找资金不难,可以拍得很便宜(我还没看过像《香港制造》那么低成本的,)他们也可以做,但是……嗨,所以我很失望。最近我有个朋友在做一部地下电影,我看了后问他”你有什么冲动凭什么要拍这部电影?”他讲不出来,花那么多时间去搞一部电影为何不搞好,浪费。在香港就更难,(难道你的电影仅局限于香港吗?)不,如果是,那我今天就在街上做乞丐了,就因为我的电影在欧洲、日本、韩国还有一点小众市场,当然比不过王家卫,就是上戏也不用亏本,顺便有点钱赚一下,又可以给本土的观众多一个选择,那这种做法还可以维持下去,但也做得很辛苦。从97年到现在五年了,感觉也是辛苦的,但很享受,无政府主义状态,没人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出来人家也觉得好看,还可以做下去。当然哪天江郎才尽,那是你个人问题跟外界没什么关系。
记者:那你觉得自己的事业到顶峰了吗?
陈:不知道。我想拍的东西还很多,但每部能不能拍到最好我不知道。
记者:其实每位导演每个时期的作品都会不同,因为阅历在变,像你这样始终关注一类题材的还挺少……
陈:但我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怎么讲,我很羡慕大陆很多导演,他们可以执迷不悟地一直拍一种电影,不理市场,而台湾导演像侯教贤等也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我现在拍其实也是在重复别人,总之我很羡慕他们,大家目标是一样的,而在香港就不一样,市场是不会接受这些地下或独立电影的,我算不错,熬过了五年,还能熬多久不知道。
记者:你是不是很本土的导演?
陈:我是很本土,但现在基本已走一些国际路线。现在去到海外市场,既然大家比较接受那就顺着这条走下去吧,外国人还是比较尊重导演个性的。(南方都市报记者谢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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