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潼习惯在舞台上把帽檐拉到侧面,酷酷的,像个性感坏男孩。但实际上当我和Hope挤在狭小电梯里,通往《最强音》隐秘的舞台中心时,是他第一个脱下帽子,伸出大手—在他的带领下,他的队友和我完成了一次礼貌的寒暄。聊了一个多小时,他总算能放下戒备吐吐槽:“对媒体既不能什么都说,也不能没有‘点’……”他像一个前辈,告诫活泼的90后队友,不要留下任何涉嫌剧透的蛛丝马迹(因为节目大多录播);他的眼神看起来比舞台上忧郁。
成军时他们在想——
Hope是个临时组合,在《蒙牛酸酸乳中国最强音》进入到训练营阶段才走到一起,那一场他们唱得不错,得到四个导师的表扬,但接下来却被宣布“淘汰”,在电视机前,有经验的观众可能已经有所预感:这只不过是导演为了激发选手发自内心的狂喜、而专门设计的真人秀拍摄桥段,但那一刻,在狭长的过道里,四个男孩的人生已经历了多种可能——
1982年生人刘雨潼比组合里其他3个90后整整大了十岁,“淘汰”后他一下子蹲在地上,总是斜戴着的帽檐已经正过来拉得很低,盖住大部分脸孔,但抽动的双肩出卖了他的难过,“首先是特别不理解,我们排这个歌非常认真,表现也挺好;然后我想一个人躲着,不想摄像机拍到我;我想到了我妈,她花了30万把我送出去,觉得特别对不起她;最后我想,可能真的是跟这个电视台没什么缘分;我开始生我自己的气,为什么你还要一次一次地来,都这样了还要再来。”
朱晨辰参加《最强音》之前,已经和家里闹掰一年多。他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家族则大多是生意人,“我觉得他们都挺看不起我的。”在一次大吵后,愤怒的父亲把他的电脑和书包统统扔下了楼,而愤怒的他则离家出走,妈妈心疼他,劝他还是回家参与家族生意,他拗不过,说:“再给我一年时间,2013年要是不行,就回来。”但在那一刻,其实他想的是:“如果今年不行,那明年还得坚持。”
赵谨俨的父母也都是公务员,对儿子的规划是子承父业继续做公务员。赵谨俨第一次参加电视选秀,在导演的要求下把妈妈接到了“大众演唱会”现场,他妈妈不停地追问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他,“她觉得在电视上看到你,你就出名了。”当刘雨潼痛苦地蹲下时,他突然想到:哦,原来快男超女的那些感动和泪崩都是真的啊。
杨承熹是四个里面最淡定的,“有人跟我悄悄说了声:‘你看,龙哥跟我们一个房间’,龙哥唱的时候忘词了,所以我想,啊,我们没进,就有一点失落;但突然又想起节目有个召回的形式,想到这点我就非常肯定自己会被召回,我一点也不担心。”杨承熹虽然仍在读书,但已经参加过几个选秀节目,自称从未遇过挫折——“每一次我都拿到了自己喜欢的名次。”
然后,导演带着结果进来,他们没有成为落魄歌手、优秀学生和未来的公务员。命运忽然倒转。
未来,希望
经历了被召回的狂喜,刘雨潼很快又陷入了犹豫,他的朋友、去年《好声音》学员王乃恩[微博]劝他离开,张亚东[微博]的乐手也暗示他,那英[微博]正在寻找有实力的歌手,但最终刘雨潼选择了留下,理由是好不容易在一个平台出来了——虽然这种“出来”只是暂时的,他很有可能在下一轮就被淘汰,但年过三十的他已不愿承担未知风险。
刘雨潼出道很早,2004年就曾在香港和刘德华同台过。他做过艺人,也做过幕后,有次他去辽宁卫视[微博]做节目,身边只有一个小企宣,而同一期林俊杰[微博]带来呼啦啦一个庞大团队,最令他感到难堪的是,他的小企宣当着他的面说:“啊,林俊杰!我要找他签名!”
他要红。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刘雨潼参加过两届“快男”、一次上海台的《我型我秀》、一次浙江台的“大学生音乐节”,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选秀节目——浙江台那次他和当时还是学生的江映蓉[微博]PK,他清楚记得高晓松[微博]刷掉他时的评语:“你参加的选秀太多了,而江映蓉机会更多。”结果是江映蓉成为明星,他仍在等待所谓的机会。他开始对选秀产生怀疑,却又难以抵挡这种一夜成名的诱惑。在去美国伯克利学音乐前,他再一次去参加“快男”,再一次失望离开。
对于失败,刘雨潼无法像他的90后队友那样,表现出“明年再来”的勇气或“不可能失败”的信心,31岁,对“偶像”来说,时间不多,他说去美国就是“拿青春赌明天”,而又自嘲其实自己已经没有青春了。两个月相处,他给其他队员的印象是“约束力”:他晚睡早起,提醒他们发微博时要小心,不要随意评价其他艺人。即便如此,这次是否能红,仍然令他看上去忧心忡忡,过去经历让他明白:“红这件事不是跟实力成正比的。”一说起这事他就闷闷不乐,一个实用主义者突然触碰到名利场的边界,过去的经验变得似是而非,他明明有着极漂亮的简历:他努力让自己像刘德华和费翔一样谦恭有礼,像曾志伟[微博]那样面对媒体游刃有余;他为孙楠[微博]和沙宝亮辛苦工作——可是,这些模仿并没有让他成为他们。
但队友们显然还对娱乐圈的定律不以为然,朱晨辰说:“我以前也出过唱片,但那说白了就是自己花钱出张碟给自己听。这次来了之后,我就觉得章子怡[微博]的奋斗让我特别感触,坚持努力就一定会有结果。”赵谨俨则对他们即将跨入的娱乐圈抱有一种淳朴的爱憎:“我特别讨厌那种人——上节目前是一个样子,节目上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我觉得Eason就特别好,他说话和唱歌都是一样的。”
这些90后笃信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有志者难道不应该事竟成吗?他们对此毫不怀疑,甚至开始规划红起来以后的事:“F4这种形式就挺好的,现在大家知道我们是那个什么什么组合,等到那天他们说‘哦你是那个谁谁谁’,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分开发展了,然后每年都会有一起来唱歌的演出……”
终于,轮到刘雨潼,他没说太多,只是反复强调:“我们四个兄弟走到一起真的挺不容易。”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组合起名时,他的队友们提出了Cool Boy、水晶男孩、宝石小子这类充满活力的名字,这也的确符合他们开朗阳光的形象,直到刘雨潼说——Hope。
是的,他比他们更无法失去这个单词。
刘明辉[微博]:章子怡满足了我所有的虚荣心
刘明辉有一次在大龄组的后台,犹犹豫豫又不得不发地问他的导师郑钧:“郑老师,我觉得我好像不是真正的摇滚歌手,我觉得自己是个伪摇滚。”郑钧回答他:“没事,我觉得我也是伪摇滚,但是现在,谁又是真摇滚呢?”
刘明辉现在头发剪得很短,紧贴着头皮,但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16岁他留过长发,很长,尤其是额头前的刘海,如果攥成一绺,可以一直拉过下巴。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摇滚青年,打口带刚刚进入大陆的时候,他也算得风气之先,花两三个月零花钱去淘几张可能已经残破的打口带,他听平克弗洛伊德和Metallic,他敬仰CD和磁带,鄙视MP3,因为前者拥有“音乐的仪式感”。他有个中学同学的爸爸是市里民乐队的,有一把当时非常罕见的电吉他,刘明辉就老爱上他家玩。其实,他英文很糟糕,根本听不懂歌词,那时候也不会弹吉他,“就是去抱着吉他摆各种姿势拍照。”
参加《蒙牛酸酸乳中国最强音》的时候,他已在北京买了房,结了婚,有了孩子,他还有一个小型音乐公司,签了几个比他还不知名的歌手,公司主要从事音乐版权交易,以及和移动联通合作做数字音乐。生活虽谈不上富足但也算小康—2011年,他花20万装修了个录音棚,到2012年底,这20万已经全部还清了。
这个时候,刘明辉的技能和主要工作包括:CD盒里该放多少P内页,内页用油印纸好还是环保纸好,纸张要多少克,字体多大,版号该找谁申请,公司Logo放哪儿好看,封面风格用文艺范儿还是别的,压碟的原料分为好几级,每一级价格不一样,分别对应哪个档次的歌手……2011年底,北漂9年的他终于出了第一张自己的唱片,他清楚地知道没有发行商愿意发行一个毫无名气前酒吧歌手的专辑,于是只是象征性地刻了1000张,算是圆了十几年的“音乐梦想”,然后他匆匆把这个词儿埋藏起来,“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候遇到了《最强音》。2012年底,他参加了中央五套体育频道的一个户外节目,为节目写了一首歌,“我媳妇说好不容易有一首歌上中央台了,总得小小宣传一下吧?”他把歌曲上传到百度,没想到第三天上了焦点图—为自己做过宣传的他知道焦点图意味着什么—“那个位置是你这样的小公司根本买不起的,你跟编辑说多少好话都是白扯。”不久刘明辉就接到百度打来的电话,他决定参加。
2002年到2006年,刘明辉在三里屯一间现在已经被拆掉的酒吧唱歌。再往前是在长春老家的酒吧,他的记忆是:“那时金志文[微博]也在长春,还不叫金志文呢。”酒醉后的客人点过最烂俗的歌曲是《老鼠爱大米》,还有客人曾经甩下一摞钱,要他把一首苦情歌连唱10遍—他都照做了,“这是工作。”
《最强音》里,刘明辉坚持唱摇滚和民谣,节目进行到后半段,他唱了许巍《曾经的你》,得到了章子怡的好评,章子怡说:“我认为你是一个百分百的音乐人。”这句话,让刘明辉觉得“满足了我从做音乐开始梦想到的所有虚荣心”。他说为了这句迟来的肯定,他会继续写歌出唱片。可是,他以前也得到过类似褒奖啊,那些酒客对他说:明辉,你太棒了。那个时候刘明辉还没上过电视,那个时候他觉得,他们说的不过是些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