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6月5日,在对美国连续出现的致死疾病病例研究的基础上,美国疾病控制中心向世界宣布,一种新发现的传染病得到了命名:“获得性免疫缺乏综合症”(Acquired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AIDS)。艾滋病从此走进了人类历史。 惊魂稍定之后,艺术工作者就将艾滋病纳入了影视剧的题材库之中,1985年,电视电影《早霜》(AnEarlyFrost)播出,这是美国第一部有关艾滋病的影视作品,讲述一个青年律师向家人公布自己的性取向以及健康状况的故事,该剧播出当晚就排在全美收视率第一位,后来还获得了艾美奖最佳编剧奖。随后,1986年,电影《离别秋波》(PartingGlances)公映,成为第一部公开上映的艾滋病电影。 此后二十多年,艾滋病,就成为常常出现在电影电视中的一个魅影。但艾滋病题材电影,却并非一成不变,它也在不断进化,不断改变自己对待艾滋病的方式、观看世界的方式,渐渐从恐惧走向宽容和关爱,从黑暗和绝望,一步步走进明亮那方。
最初的恐慌与绝望
早期发现的艾滋病病例,大多集中在同性恋人群中,所以,1985年发端的艾滋病电影第一次浪潮中的大部分作品,同时也是同性恋电影。
1990年的《长期伙伴》(《LongtimeCompanions》),真实地描绘了八十年代中期,艾滋病在同性恋人群中蔓延时的生活场景,影片中的主人公们,不断接到朋友和同伴患病和死亡的消息,在感受恐惧的同时,还得忍受离别的到来,他们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和行为方式,开始寻求稳定的伴侣关系。影片作风写实,着重描绘剧中人的日常生活起居以及人际交往,虽然描绘的是死亡和恐惧,却显得非常温暖平和。
相对美国人的过分乐观和温和,欧洲电影人的艾滋电影则锋利许多,比如1992年的法国电影《野兽之夜》、1993年,由英国导演德里克·贾曼拍摄的《蓝》。前者取材自著名影人西律尔·科拉尔的自传,并由他自导自演,描绘他患病前后自毁式的生活,他的纵欲无度,他带着绝望的寻欢,影片最引争议的部分,在于主人公在明知自己患有艾滋病的情况下,仍与女友采用无保护的方式做爱;后者则是德里克·贾曼因艾滋病失明后拍摄的,画面上,自始至终只有一片蓝色,配以各种音效和加曼的诉说,目的在于“让人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艾滋病人的死是什么样的”。
这段时间的艾滋病电影作品,着重描绘当事人的经历、内心感受,还没上升到更高的层面去认识,编导自况的成分比较多,《离别秋波》的导演比尔·谢尔伍德在1990年死于艾滋病,《长期伙伴》的导演诺曼·瑞内因艾滋病在1996年去世,《野兽之夜》的编导西律尔·科拉尔则在该片获得凯撒奖的前三天,因爱滋病并发症去世。
直面,并且审视
20世纪真是飞跃的世纪,相较于肺结核和别的传染病用了几个世纪才被人们所认识,艾滋病为人们所识,并成为政治的、社会的、伦理的议题所识所用的时间就少多了。
1988 年4月,世界卫生组织在奥斯陆举行了关于在艾滋病领域中卫生立法和伦理问题的国际协商会议,并倡导消除被感染者和未受感染者之间的障碍,同年5月13日,世界卫生大会又通过了题为“避免针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歧视”的决议,随后,许多国家和国际会议通过了大量的宪章和宣言,具体或普遍承认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人权。此后,大量直面艾滋病的电影开始出现。
1993年的电影《世纪的哭泣》(《Andthe band playedon》)是根据兰迪·希尔兹的报告文学改编的,由李察·基尔等好莱坞十位一线明星参演,用真人真事,再现了艾滋病爆发的过程,当片尾将那些美丽逝者的音容一一推出的时候,很难不令人动容。
而真正成为艾滋病电影里程碑的,则是1993年圣诞档期推出的《费城》(《Philadelphia》),影片主人公是汤姆·汉克斯扮演的律师安德鲁,在一家规模很大的律师事务所供职。他是同性恋者,同时也被验出HIV阳性,但他对同事隐瞒了这一点,尽管这在他的同事当中早已不是秘密。在他休假去看病之后,他所办案件的卷宗神秘地失踪了,他本人因为“不能胜任工作”而遭到解雇,事实上,这些是他的老板和同事合起伙来谋划的,安德鲁于是决定将此事诉诸法律,但是没人肯接他的案子。在他几乎绝望时,他遇到了丹泽尔·华盛顿扮演的律师米勒,尽管米勒对整个事情都没有好感,但为了利用这个案子提高知名度,还是接下了这桩官司。在法庭上,陪审团的成员不止一次当众羞辱安德鲁,但最终,在两人的努力下,安德鲁赢了这场官司,获得了赔偿。
其实,米勒在这部影片中担当的不仅是律师的角色,他也替代我们每一个观众对安德鲁进行观察,米勒起初心存偏见,但随着和安德鲁交往的深入,渐渐发现安德鲁热爱生活、内心丰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当安德鲁唱起歌剧片段倾诉衷肠的时候,安德鲁作为艾滋病患者那种非人的、被妖魔化的形象因此消失了,不论米勒,还是观众,都意识到,安德鲁其实也是普通人,他的遭遇也就得到了宽容和理解。
这些电影的出现,折射出的是人们对艾滋病认识的进展,和艾滋病人权保护活动的进展。艾滋病不只作为疾病存在,更成为牵动整个社会、激起许多潜藏的社会问题的一根神经。
它只是生活里微小的部分
艾滋病治疗和艾滋病电影的转折点,在1996年到来,这一年,美籍华裔科学家何大一提出了“鸡尾酒疗法”,可以最大限度地抑制病毒的复制,延长患者生命,提高生活质量。于是,艾滋病显得不是那么可怖了,它的新世纪黑死病的色彩减淡了,反映在电影里,则是电影中艾滋病人的身份和性取向逐渐变得多样,也很少用艾滋病作为统摄全片的唯一主题了,多数时候,这疾病,只是其中一条线索,或者一个配角的命运所在。这体现出一种重要的讯息:人们已经接受了艾滋病存在并且将长期存在的事实,已经把它当做嵌入所有人生活的一个客观因素了。
这段时间的重要作品有很多,女性艾滋病患者形象也开始出现在银幕上。1995年的电影《潇洒有情天》,主人公是女性,而且在患病后开始了新的旅程,1998年,由安吉丽娜·朱莉主演的《霓裳情挑》则真实再现了超级名模吉雅深陷毒品漩涡并患上艾滋病的的悲剧人生,2001年的香港电影《地久天长》则取材自真人真事,讲述青年作家子鹜因输血感染艾滋之后的自强不息。
最值得一提的,是2002年的电影《时时刻刻》,这部电影由斯蒂芬·戴德利导演,梅丽尔·斯特里普和尼克·基德曼、朱丽安·摩尔主演。影片的主角是三个女人,第一个是著名作家维吉尼亚·伍尔芙,她正在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部小说《达洛维夫人》,并被精神病所困扰,最终投河自杀,第二个是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家庭主妇,没有波澜的生活使她濒临崩溃,自杀的念头时时涌上心头,第三个女人,生活在九十年代,正要为自己身患艾滋的朋友操办一场派对,尽管她自己也正面临生活终极意义的追问。影片中人身处三个时代、三个地方,唯一的交集是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小说,但他们面对的问题却是同样的,无论有没有致死的疾病在身,都得面对生和死的挣扎——疾病,只是我们生活中微小的部分。
从恐惧走向宽容
中国大陆的艾滋病影视作品,同样折射出这个从恐惧走向宽容、走向理性的过程。
1988年的电影《艾滋病患者》,以一种令人惊惧的方式表现出了艾滋病患者的遭遇,患病的老外死亡,留下有过性接触的三位女性名字,随后,由公安和外事办组成特别调查小组将三位女性一一找到,其中一位,最后在恐惧中自焚了。这部电影曾经作为艾滋教育片,以包场的形式在全国放映,它所带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在豆瓣网上,有人称之为“童年阴影电影”。
但稍后出现的艾滋病影视剧,却都能以温婉的方式,表达关注和关爱。比如《两个人的教室》、《假如有明天》、《青春的忏悔》、《生命的颜色》、《星光灿烂》、《天国的雪》、《爱上HIV女孩》、《你是天使》等等,显示出我们对艾滋病认识上的进步。
由旅美华人杨紫烨执导的纪录片《颍州的孩子》,则在温婉之外,为中国的艾滋电影赋予了冷峻的色彩。影片讲述的是中国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爱滋孤儿的生活,他们的父母因为卖血感染艾滋病离世,使他们的生活从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他们中有的出生时就携带了艾滋病病毒,有的则要面对周围人的仇视和孤立,也有人要设法隐瞒自己患病的事实,让自己和亲人能够不被打扰地生活下去。该片获得很多国际电影奖,包括第79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短片奖。
也许有一天,艾滋病会成为过去,新的问题或许又将出现,但我们都将在最初的恐惧之后,向着明亮的那方,走进有光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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