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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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张曼玉度身定作的[清洁]
——“当你再没有选择的时候，你就会选择改变自己。”
[清洁] Clean
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编剧：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主演：张曼玉、贝阿翠丝·达尔、尼克·诺特
国别：法国
片长：110分钟
在[花样年华]欲语还休的东方式含蓄，和[英雄]这般形式大于内容的作品之后，张曼玉需要的其实是一次更扎实的演出，退去所有华丽的光环，只是作为一个演员，出现在电影里。所以[清洁]的时机来得恰倒好处，艾米丽这个身心憔悴的角色，令镜头前的张曼玉洗尽铅华，能使观众强烈地感受到源自她内心深处的强大生命力。
剧情
艾米丽(张曼玉饰)和丈夫李都是摇滚世界里的音乐人，曾经有过辉煌，如今却在走下坡路，两人常常以毒品麻醉自己。在美国一个昏暗的旅馆里，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艾米丽离开丈夫，独自出门。清晨回到旅馆时，却发现整个世界都改变了：丈夫因为吸毒过量而猝然死亡。悲痛欲绝的艾米丽仅远远地看到一眼丈夫僵硬的尸体，就被警察带走了。
艾米丽被指控对丈夫犯有谋杀罪，虽然最后的证据对她有利，但还是被判除6个月的监禁。出狱后的艾米丽身无分文，也没有了家。过去摇滚圈里的朋友，都把她看作一个会带来霉运的女人，躲得远远的，没有人肯伸出援助的双手。最痛苦的是，她和丈夫有一个儿子，因为她的现状而被法院剥夺了监护权，交由公婆代为抚养。于是，为了重新赢得儿子的抚养权，艾米丽决心洗心革面，开始新生活。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清洁”自己的过去，和毒品告别。
远离伤心旧地加拿大和英国，艾米丽来到了曾经生活过的巴黎，在一家中餐馆打工，每天过着琐碎平凡的生活。在这个陌生城市里，艾米丽艰难而孤独地为生计奔波忙碌，一点点找寻自己，重新塑造自己。她和旧日的朋友们渐渐取得联系，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尤其是依雷娜(贝阿翠丝·达尔饰，[巴黎野玫瑰])，让她住进自己的家里。两人曾有的默契友谊，又在多年后得以继续。
艾米丽的公公阿尔布雷奇(尼克·诺尔特饰)对艾米丽深为同情，于是背着妻子，悄悄将孙子带到巴黎和艾米丽见面。渐渐长大懂事的孩子被周围人的看法所影响，认为母亲艾米丽是杀死父亲的罪人。艾米丽望着拒绝自己的陌生的孩子，伤感无语。
然而，儿子终究还是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艾米丽感受到生活中那份新的鼓舞。这时候，她得到了加拿大的好消息，邀请她去试录唱片。艾米丽用心用歌声演绎着全新的自己，当她得到制作方的首肯和继续合作的邀请后，情感再也抑制不住。艾米丽独自来到空阔的阳台，望着远方百感交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
简评
几乎每一部阿萨亚斯的作品都会出现格外不同的变化，[清洁]和前部影片[魔鬼情人](Demonlover)的冷静完全处于两极，情感化却毫不张扬。剧中母子重逢戏的情感把握尤其恰到好处，感伤的情调贯穿始终，就算未必是让人泪入泉涌，也绝对称得上是一部可以让人对生命充满感动的影片。
这一次，主题倾斜在了80年代的摇滚世界和毒品，或者更具体地说，讲述的是生活被毒品和梦想破灭之后的故事。一个从恶梦(音乐·成名的幻想·迷失在毒品中)到一点点正视和面对现实(放弃吸毒·找到一份工作·重新清洁自己·以便获得儿子的抚养权)的故事。
导演阿萨亚斯在片中对80年代独立摇滚乐特别致意，主人公就属于这个摇滚世界。影片是在加拿大的一个工厂里展开的，这是一个对主人公生存的摇滚世界的一个象征性喻指。画面背景深处忽明忽暗的火光摇曳，正象剧中的人物一样，美丽幻惑而炙热狂野。正是这样一个晚上，在和丈夫李的一次激烈争吵之后，艾米丽独自来到汽车里吸毒。在这个精心设制，充满暗喻的背景装饰下，毒品一点点浸透她全身的时候，我们看到一股炽热的火焰正从一个工厂的烟囱里喷放而出，这股具有毁灭性质的火焰，正和注射进入艾米丽体内的致命毒品一起，宣判了女主人公的生存背景和肉体的一起死亡。在经历所有这些喧嚣和狂野之后，艾米丽洗尽铅华，重新回到平凡的生活中来，面对生活实实在在应该承担的责任。
监狱出来后，职业圈内的朋友们都以背相向，尤其是歌手Tricky(由现实生活中的歌手原形Tricky扮演)。到这里，艾米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于是影片进入第二部分，艾米丽重新回到现实生活里，在那个被毒品判刑的黑夜之后，艾米丽一点点向着曙光的方向前进。影片的色彩也一点点摆脱了最初的混乱和黑暗，在极具表现力的光线下，慢慢生活化起来。但是，伴随着艾米丽挣扎的脚步，主人公的那份孤独还是浸染着影片的氛围。在此过程中，阿萨亚斯自如地控制着音乐的节奏，METRICS乐队的歌手发挥自如，淋漓尽致的表演，使这出穿插在剧情中成功的摇滚演唱，给[清洁]带来一种另类的文献纪录片的情结。
艾米丽初回到巴黎的时候，仍然笼罩在失去丈夫的阴影和苦闷中，继续吸毒。镜头从最初的曲折蜿蜒(层层穿过玻璃穿过墙才到达要关注的人物身上)到表达惊慌(艾米丽打工的餐馆里)再到短暂的平静(艾米丽吸完毒品的一瞬间)，人物的塑造是循序渐进、不慌不忙的，和故事情节的发展配合得滴水不漏。在这个表面相对简单的故事里，导演几乎省去了一切人工痕迹明显的悲剧和感情化的镜头。这也正是这部影片的最主要力量所在。所有过头的情感表达都不存在了，只是在隐约间，细腻的观众可以在内心深处感受到点滴这种病态的疼痛和孤独情怀。这和好莱坞常见的过于夸张因而大打折扣的情感表露完全不同。直到最后，艾米丽已经站在新生活的晨曦面前，情感才突然间得到喷薄涌现。全剧即告终。
片中还值得的一提的是其中的配角。艾米丽做为唯一绝对主角的存在，使得配角的戏份非常有限。然而可贵的是，导演阿萨亚斯成功地抓住配角人物的灵魂和基础。于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公公(死去丈夫的父亲)，一个真诚的老友(依雷娜)，一个艾米丽曾经的歌迷……都栩栩如生的在最小的空间里展现到最大，对主人公也起到了恰如其份的烘托。
依循了导演一贯的风采同时又简洁明了，[清洁]达到了打动人的目的，尤其是张曼玉的投入：自信，细腻、严肃，一点点把一个寻找失去的平衡的女人展现给观众。对于这部影片获得最佳女主角奖，确是实至名归。
导演简介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1955年出生于巴黎。1980到1985年任法国著名的《电影手册》杂志编辑。1984年为了会见中国电影新浪潮人士专程跑到台北。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可以称做是最早将亚洲电影引向法国的先锋人士之一。这次旅行使他和侯孝贤缔结了深厚的友谊，并于1997年重返台湾拍摄了[侯孝贤谈侯孝贤](HHH)，一部关于侯孝贤导演的纪录片。
1996年他邀请香港影星张曼玉拍摄影片[女飞贼再见江湖](Irma Vep)，从此两人结下缘分，开始了一段共同生活。这部影片同时也获得了当年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的大奖。奥利维耶拍摄的影片似乎和电影节有不解之缘。1994年他为法国艺术台系列剧拍摄的故事片[冷水](l’eau froide)参展当年戛纳的一种关注单元，1998年影片[八月末九月初](fin ao?t ，Début septembre)获得圣·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提名，接着2000年他带着自己的正式参赛片，众星云集的[伤感的命运](Les destinees Sentimentales)重新回到戛纳，成为当年金棕榈的有力角逐者。2002年他的影片[魔鬼情人](demonlover)同样引起关注被誉为夺奖大热门。但是，这一次，奥利维耶才真正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获得戛纳大奖。虽然这部影片获得的是演员奖，但是毫无疑问，对于这部出色影片里的出色表演，奥利维耶已经间接得到了众人的承认。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了十部长片，做为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风格和他曾经做为法国权威专业电影杂志《电影手册》的是经历不可分开的。就象许多新浪潮的元老健将(戈达尔、特吕弗，候麦……)以及近年来的法国新锐导演帕斯卡尔·伯尼泽尔(导演影片[中立]、[西班牙客栈]等)都曾经历过的一样，他是从为电影杂志撰写影评开始进入电影这个门槛的。分析和文字工作的经历决定和影响了他的电影风格。阿萨亚斯通过他在日常生活中仔细观察到的丝丝缕缕的细节，经常有突然的感触或者句子，在轰隆隆的地铁里记在自己的本子上，常常就成为他下一步影片的源泉和形成的初始程序。
对白欣赏
艾米丽：一切都结束了，真正结束了。所有的(吸毒)我都停止了。
依雷娜：你知道，每一周在办公室里我听到过多少遍这样的话？……对不起，对你，我已经了解得足够久了……你的谎言，我看的实在太多了……
艾米丽：我变了。
依雷娜：有些人不会改变。
艾米丽：这是你的逻辑，不是我的。
原声(采访现场记录)
在[清洁]戛纳媒体专场后，记者如约来到了导演阿萨亚斯和演员张曼玉下榻的宾馆，位于克洛瓦泽特大街一侧的Gray d’Albion宾馆。一袭素装的张曼玉开心地接受了记者的祝福：“这部影片打动了不只简单的观众，整个影评界，都给了极高的赞誉。”接着，她和阿萨亚斯一起回顾了这部电影的创作过程。
A面：阿萨亚斯
创作起源：
谈到这部影片的创造初衷，阿萨亚斯说2000年在影片[伤感的命运](Les destinees sentimentales)刚关机时，关于[清洁]的最初设想就已经一点点开始进入导演的脑海，但没有剧情，只是关于角色的一个轮廓。在他带着影片参加一个电影节时，因为时差，一大早就醒来，于是拿起笔马不停蹄地开始写作。这可以说是今天大家看到的电影的雏形。
Maggie Cheug给了我创作灵感：
[清洁]可以说是回答了我长久以来面对的一个问题：在[女飞贼再见江湖](Irma Vep)之后，再和张曼玉拍摄另一部影片是否有什么意义？那时候我们两人还生活在一起，我不想把我的生活和电影搅在一起，而是保留一种属于自己的隐秘形式。私人生活和电影是分开的。很显然，是每天的生活滋养了我要拍摄的影片，关于电影和现实的界限是移动的，甚至是模糊的，于是我需要紧紧抓住真实的日常生活，而不陷进这种模糊里。
MAGGI CHEUNG在拍摄中：
事实上，Maggie虽然非常有名，但是人们又对她根本不了解。[花样年华]里，她扮演了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女人，这很好，但这和她本人一点不一样。她所感兴趣的，是一种感觉生动、充满人道人情味，有一点烦躁同时又很现代的电影。这也是她来到欧洲寻找的东西。
对于非常喜欢孩子的张曼玉，阿萨亚斯感慨地说，为了戏中的表演(因为艾米丽和孩子多年未见，加上死去丈夫的阴影，母子的重逢并没有常见中的撕心裂肺或者泪流满面，儿子甚至充满敌意和抵触)，于是张主动向导演提出建议，刻意地和表演儿子的小演员保持距离。
最后，他的赞誉之词情不自禁地外溢，1996年第一次合作时那个单纯的电影明星已经随着时间改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无论是演戏还是为人。
B面：张曼玉
最怕的是法语
我最初曾担心一个如此不起眼的角色，却占据了一出戏的从始至终，是否恰当。但是，除却很多本色表演上的优势，最让我害怕的还是那些用法语对白的戏份。虽然已经有过用法语拍电影的经验，但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会很包容，现在不可能了。演戏中即要顾忌语言可能的错误，又要全身投入角色中，实在很难。
即便如此，张曼玉还是拒绝了可能的语言指导，在她看来，重复别人一遍遍教授的语音，会让自己失去对角色的体会。
我和艾米丽其实有很多相象的地方
艾米丽身上其实有很多东西和我很相似，譬如，脾气很硬，如果请人帮忙，别人稍有迟疑，自己则主动后退。其次是像她那样全世界飘荡，已经无所谓什么根或者母文化了。我是一个多文化(multi-culture) 的混合体。
小结：
走出宾馆的时候清楚了一点：这部影片是阿萨亚斯专门为张曼玉度身定作的。多年的共同生活，即便现在各自选择了各自新的生活，相互间了解的痕迹还是如此深刻。在张曼玉登上奖台，发表荣登戛纳影后宝座的演讲词中，她特别提到了导演阿萨亚斯，极尽真诚地表示感谢。这一刻，阿萨亚斯的感动写满了整个脸庞，甚至可以感受到眼睛里一瞬间的湿润。让你不禁怀疑，曾经的爱情现在已经脱胎换骨，转换成了一种无以言说的理解和默契。(文/ 刘敏(本刊常驻欧洲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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