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年代:吴天明与西影厂的那些年

2014年03月14日01:00  南方都市报
吴天明(资料图)吴天明(资料图)

  南方都市报记者 颜亮 李昶伟 实习生 朱人奉 吴书崎 陆璐

  1985年5月23日,第五届金鸡奖在成都颁奖。当天下午,在四川大学有一场电影《人生》的公开放映,谢晋、吴天明赶了过去。

  台下聚集了约一万两千人,都等着看片子。突降暴雨。按理说,这时人该散了,没想到一个人都没走,都要看吴天明的《人生》。

  这部根据路遥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让学生们兴奋不已,最后竟自发喊起“电影万岁”、“《人生》万岁”,甚至还有人大喊“吴天明万岁”。

  当时,61岁的谢晋在台上对学生们说:我去过世界上很多的电影节,再伟大的电影节也不过如此。

  吴天明在台上没有说话。《人生》是他的转折点,在以导演身份获得肯定与赞誉的同年,他走马上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拉开了电影传奇时代的序幕。

  2014年春天,在吴天明遽然离世后,西影厂、“第五代”的光辉岁月反复被忆述、咀嚼。面对并不久远的往事、那个“电影万岁”的时代,吴天明被深深地怀念。他的名字背后,是不可复制的年代背景和创作自由,以及中国电影人已逐渐消逝的赤诚与荣光。

  走马上任

  “吴天明的思路非常明确,希望能快速培养一批新人,将政府模式下的文艺衙门改成创作基地。”

  就在《人生》的拍摄片场,吴天明被任命为西安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西影厂”)的厂长。此前他从未担任过一官半职。

  当时中国一共有11个电影制片厂,其中长春电影制片厂、北京电影制片厂和上海电影制片厂是行业龙头。西影厂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厂。

  现年76岁的邹人倜,1976年分配到西影厂特效车间。他记得,由于西影厂主体建筑几乎都是“大跃进”时完成的,经常需要修修补补,搞得到处坑坑洼洼。

  提到这段“前西影厂时代”,几乎每个西影厂人都会谈到“箱子的故事”。

  有段时间,西影厂的拷贝数量排在全国倒数第一,职工很自卑。这“垫底”甚至让制片主任上街都刻意把盒子上“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字样盖住,生怕被人看到。

  直到“文革”结束,时任西影厂厂长的田炜主导了变革,促生出滕文骥和吴天明合拍的《生活的颤音》(1979)以及轰动一时、成荫导演的《西安事变》(1980),让西影厂地位有所改观,也培养出一批电影人才。

  但不久后,田炜因胃癌去世,西影厂接连换了几任领导,一直未有大的起色。1983年,陕西省委组织部到西影厂进行了数次民主测评,选拔新一任厂长。邹人倜参加了这些测评,最终吴天明得票最多。吴天明人缘好,专业水平更是过硬。1983年,由他执导的《没有航标的河流》获得了第四届夏威夷国际电影节东西方中心奖。这是西影厂第一次获得国际大奖。

  吴天明生前接受采访,曾谈到自己接到任命时的忐忑。他当时带着《人生》剧组远在银川。路遥也在。吴天明问路遥,这个厂长怎么当?西影厂一千七八百人,加上家属有六七千人,这可咋办?路遥告诉他,回去后一个月不说话,上午睡觉,下午开会,让他们汇报工作,晚上接着拍戏。

  吴天明这么坚持了一个月,得出的结论是,中层干部平均年龄太大,管理层太过老气。于是召开大会,大刀阔斧宣布将所有中层干部免职,优先提拔年轻人。

  这次大动作,让邹人倜被提拔为特效车间主任,而35岁的柏雨果从宣传处干事提拔成了新成立的宣传发行处的处长。

  吴天明免掉了所有的副厂长,仅从各部门提拔了四个厂长助理,分管宣传、对外媒体发行,国内外结算、洽谈协议,日常管理和剧本筛选、生产制作。这四个人被西影厂人称作“四虎将”。柏雨果是其中一员。

  “当时这个班子特别朝气蓬勃,但压力也非常大。”柏雨果回忆道,后来《老井》开拍,厂党委会和厂长办公会几次都安排在《老井》外景地吴天明住的农家小院的热炕上。

  有了一个强劲稳固的领导班子,吴天明开始有条不紊地打起了组合拳。

  1983年12月19日的厂务会议中,宣布评选先进、晋升一级浮动工资。

  1983年12月30日的厂务会议上,鼓励职工报业余大学进修,并报销学费和交通费以及自行车保养费。

  1984年2月13-14日召开厂务会议,规定导演可以带着剧本和摄影、美工一起下生活,以提高剧本质量。

  “吴天明的思路非常明确,他就是主动出击,希望能快速培养一批新人,改变电影制片厂管理的模式,将政府模式下的文艺衙门改成创作基地。”柏雨果说,最多时有一百多名年轻职工出去进修,有些部门外出进修较多,在家里上班的人便主动承担起全部工作。

  这些政策,很快便给吴天明带来了“可靠”的收益———西影厂在极短时间内便拥有了一个年轻、完整、成熟的创作团队,为之后西影厂的“井喷”打下了基础。

  但还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作为厂长的吴天明:西影厂究竟应该拍怎样的片子?

  成长壮大

  在吴天明看来,西影厂既要生产“要钱的”,也得生产“要脸的”,在国内国际争到西影厂的一席之地。

  1983年,张军钊导演的《一个和八个》上映。这部以华北平原为背景的抗日剧,被认为是“第五代导演”的开山之作。张艺谋以摄影师的身份出现在这部电影中,他对画面造型力度和象征性的追求从这时已为人所注意。

  当时张艺谋、张军钊、何群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都分配到了广西电影制片厂。西影厂没“捞着”什么人。吴天明关注到了这部电影,以及从电影学院刚毕业的这批“娃娃”,尤其是张艺谋。

  1984年,陈凯歌被借调到广西厂,开始跟张艺谋、何群筹拍《黄土地》。他们到陕西选景,没想到半路车坏了,也没钱修,于是经人介绍找到正在拍《人生》的吴天明求援。

  吴天明接待了这三个年轻人,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不仅给他们安排一辆车,还给他们加满了油。

  “吴天明当时就跟张艺谋说,能不能拍完《黄土地》之后,帮西影厂也拍一部戏。因为都是陕西人,张艺谋当时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这才有了之后的《老井》。”柏雨果回忆。

  1984年3月5日,吴天明召开了1984年度创作会议,邀请了包括钟惦棐、郑洞天在内的一批专家到西影厂来研讨。座谈会上,钟惦棐看了《人生》的样片后非常激动,尤其是对包着白羊肚手巾的陕北老农特别钟爱。

  “当时钟惦棐就提出说,我们西影应该发扬西部的地理和人文优势,拍摄出一批有西部特色的电影,这也是西影的重要使命。”柏雨果说,当时这些话把吴天明一下点醒了。

  “我们马上就开始研究西部片怎么拍,怎样才能反映中国大西北,这块黄土高原上普通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他们人生的境遇和生命状态。但是这些东西该怎么起步?如果你要拍这种西部片,你必须得培养你的创作人员,业务人员,对这块土地要了解,有感情,不然你怎么拍?”吴天明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面对面”采访时曾谈道。

  “当时来不及也得培养,除了那些上大学的,我们创作人员,每年组织一到两次采风,沿着黄河一路上,了解风土人情,搜集民歌,弄了两三年以后,大家对这个题材慢慢开始有兴趣了。至于创作力量不够,我就从外头借,像田壮壮、陈凯歌、张艺谋这些都是别的厂培养好的,有了苗子,干嘛不用,都请来。”

  有了吴天明,西安一度成为“第五代”的“延安”。当时何平被引进到西影厂后,甚至把自己的户口也迁了过来,以表示自己的决心。有了年轻导演的加入,西影厂的拍摄主题,也迅速从西部片扩散出来,变得更多元。

  “在1980年代初,要做到这一点真是很不容易。”电影研究学者石川说,在当时,像张艺谋、陈凯歌这样的导演,如果放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拍片,当时上影光是名导演就有四五十个,怎么轮都轮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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