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我正拍《李卫辞官》呢,收到我那个经理人妹妹保佩的电话, “告诉你一个消息,霑叔没了。”
“什么? 谁没了?” 其实我并非没听清楚,只是我不希望我听到的是我听到的。
“霑叔,黄霑。”保佩重复了一遍,“他今天早上走的。”
我一个早上都在那儿想着慌写点什么纪念他。
或许我该抄一遍《心经》送给他,很多年前我在《戏非戏》那本书里写过他一段——熟读心经的黄霑。
尽管他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但事实上我在写作这条路上,他还真的是唯一指点过我的老师。
缘起是在《唐伯虎点秋香》的时候,在戏里我是精通武功的华夫人,他就是那个遇到大小事都躲在我裙子底下的华大人。
我那时在香港好几张报纸有地盘,所以拍不到我的时候,就在化装间赶稿子。很快我发现到化装间里早就有一个人在那儿爬格子了,那就是黄霑——霑叔。
我在那儿费煞心机地作磨着怎么去修饰词句,他却是一下一张,一下一份,好像笔到了他手底下就特别听使唤似的。
他这时候点了我一下,教我了一招:“用‘心’来写,只要你用了‘心’了,你就不会让你的笔停住了。”
接着他还告诉我,最盛时期,他每个月的稿费到十万港币。
这十万港币的数字果然吸引了我,我那时候在想,用不着十万,有五万一个月,差不多就等于五六千美金了,那我就用不用千里迢迢,离开孩子们只身跑回来讨生活了。
当然我从未有过这种奇迹出现,但是就是因为他那一句用‘心’来写,让我迷上了涂涂写写,却也很可能就因为我真用了‘心’,吓得霑叔不敢认我这个徒弟。
1998年“明窗”为我出版我第二本散文集《戏非戏》的时候,我找霑叔帮我写“序”,他看了我几遍文章后吓了大跳,他对我婉转而言:“没想到你这个女侠,‘笔’比‘剑’还利啊。”
我不怎么服气,“是你教我的,用‘心’来写,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心里想说的,直言道了出来罢了。”
事实上一直到今时今日,我还是放任着我的笔,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难道是我曲解了霑叔的那个“心”意?
我最后一次见霑叔,是今年的元旦,我们同时被《南方都市报》请去广州参加读者联欢活动。我们同一班火车去,他的妻子伴他同行,看他们恩恩爱爱像是去渡蜜月似的,我没上前打扰他。下了车后,他妻子先回了酒店,我们却分秒必争赶往现场。不过我们倒是谈了几句,还谈到了我的文章。
“我们现在可是邻居呢!”
我一时没缓过神来,他这个‘邻居’是指我们在《南方都市报》上,他接下去告诉我,他期期都有看。
我不知道他会在看,马上在想自己这些日子里乱七八糟的,都写了些什么了?
“我给你提一个意见,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高人又肯指点了,我怎能轻易放过,“当然,当然,您说。”
“既然写的是散文,八百字就八百字,就不该连载,得每天一个题目,就算是同一个事件,你也得让当天头一次读你文章的人,不会一头雾水的。”他又补充了一句,“事实上这要比连载写难多了,但却可以帮助你的写作。”
这一刻,我遗憾的不止是“邻居”搬了家,而是少了支,比剑更利的笔!郑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