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

　　金不住说

　　王金跃

　　《云图》在国内刚上映，就迎来两极分化的争议。而其中复杂的叙事结构，6个不同时空发生的故事套叠，也绕晕了很多观众的眼睛。

　　但在我看来，要理解这部电影其实并不是很困难，我甚至觉得，跟《黑客帝国》中晦涩的计算机世界的隐喻相比，这部电影虽然也是隐喻多多，但更加接近普通人的生命感受，而其中浸透在故事中的人类共同情感的记忆，则是理解这部影片的关键。

　　在某种程度上说，《云图》故事主题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个是现实的人性层面。6个故事，虽然发生在不同时空，但每个时空都有自己尖锐的社会矛盾和几乎无法解决的个人困惑苦闷。幸运的是，在每个时代，总有一些为了人类群体的利益而牺牲自己利益的个人，也总有一些追求心中的美好事物，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个体。比如，“星美451”克隆人为了向外界告知宋记餐厅的真相，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和爱情。

　　另一个层面可以称之为“宇宙法则”或者是神性的层面。不管人类是在蛮荒的“后末日未来”，还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反乌托邦的未来”，冥冥之中上苍总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芸芸众生，每当人类即将遭到致命的毁灭时，上天会给出一些暗示，为英雄们指引未来的方向，就像片中的扎里克听从了村里的女巫的劝告，突然从桥上跳下，从而躲过一劫一样。当然，英雄也必须付出个人的代价。

　　人类会变得更好吗？这个问题其实每个时代的人都在发问，但从《云图》的6个故事来描述，答案并不乐观。不管时代如何变化，科技如何发展，人性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其中有美好的一面，比如爱情、自我牺牲、感恩、使命感等，但阴暗面同样存在，比如贪婪、掠夺、拜金、暴力等。这些人性的成分就像是片中人物身上的云图样的胎记，熔铸在人类的血液中，时隐时现，它就像是我们宇宙中的星云一样古老，像自然的法则一样几乎无法改变。

　　《云图》的6个故事其实是人类发展的一个大循环，影片的最后，让科技最发达的“后乌托邦时代”的人去寻求最古老蛮荒的“后末日未来”的人帮忙，其中的隐喻色彩不言而明：单纯依靠文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终究无法让人类走出困境，而解决的方法是，人类需要回到原点，去找寻那些古老的智慧。

　　在厘清了影片的主线后，这部看似复杂的影片其实简单多了，片中故事节点时人物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不同时代的闪回，完全可以将之理解为“人类的共同记忆”，任何后人做过的事情，其实前人都已经做过，并且后人也将会去做，所谓“太阳底下无新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几个主要演员几乎都在每个故事中扮演一个角色，这也很好理解。站在人性的角度来看，每个时代都可以出现类似的人物角色，甚至，这个时代中的一个女人，可能扮演的就是下一个时代的男人角色。就像周迅突然在电影中扮演了一个男侍者一样，就像导演沃卓斯基两人突然从“兄弟”变成了“姐弟”一样自然。

　　巧合的是，沃卓斯基姐弟和另一位导演汤姆·提克威都是重口味的导演，前者在《黑客帝国》对人类末日情结描绘的偏好也延续到了本片中。后者的《香水》描写的是一位香水提炼师为了研制出独一无二的香水，竟然不惜杀了一个又一个少女，这跟《云图》中的“后乌托邦时代”中将克隆人的肉体研碎作为蛋白质的营养基供活着的克隆人当“速补”吃一样重口味。

　　《云图》是混杂着轮回神性的启示录般的科幻电影，他用6个不同时代的故事来说明，人类的前行终究不能只依靠科技、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就能高枕无忧，它希图重新激发出人类那些美好而传统的品行，所以，影片中堆满了各种精辟的台词，比如“我们的生命不是我们自己的，从子宫到坟墓，我们与其他人紧紧相连，每一桩恶行，每一项善举，都会决定我们未来的重生”；比如“没有这滴水、怎能成海洋”；比如“我绝不会向暴力犯罪屈服”。这些台词看似精辟，其实老生常谈，每一句台词几乎都曾在我们耳畔回响过，只是我们走得太远太快，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或是故意不想听到而已。

　　《云图》是一部有着强烈救世情怀的电影，影片还特意提到了前苏联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仁尼琴，在西方，他更多的是作为一名“放逐者”的英雄形象出现。不管在战争还是和平年代，这些放逐者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意前行，他们的呐喊就像是寒夜中远方出现的一盏温暖的光，指引着人类回家的路。《云图》中还暗含有一种强烈的反体制的倾向，不管是21世纪初的养老院，还是“反乌托邦时代的未来”里失去个人意志的克隆人群体，两者都是人性和个人意志的坟墓。后者更是将故事发生地选择了2144年韩国的首尔，可谓意味深长。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云图》都注定不是一部大卖的商业片，它倒更像是一段段哲学散文，絮絮叨叨，婆婆妈妈。它就像是一个爱子心切的老母亲，面对着一名准备远游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管走多远，别忘了来时的路。J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