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活在坏时代(组图)(4)

2012年12月03日15:35  外滩画报 微博

  他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Lady gaga 我看得不多,但她的造型可不是一个基本的流行路线,她还是很大胆的,传达的信息还是有突破的,引领时尚和跟随时尚是有本质的区别。跟随时尚是对现实的逃避。

  B:你会担心和现在的年轻人失去交流的管道吗?

  C:我们自己刻意去交流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做作的东西是没有生命力的。我们始终在坚持表达自己的同时,并不是为了赶时髦。很多人批评我,说我唱 hip-hop 是为了赶时尚,但他们不知道,我唱 hip-hop 时,时尚还没有出现呢。当时美国的 hip-hop 还是地下音乐呢。流行音乐像时装一样,可能在最开始没有被媒体重视,不能批量生产,观众在市面上看不到,他们会认为这东西失败了。我相信有很多东西,被时代忽略的那一刹那,变成了永远的遗憾。

  我觉得并不太担心。因为演出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支柱,所以我可以不断地在我的演出中推出这些音乐,这些没有被人们理解的音乐。

  我还有一个方式就是通过电影,因为电影音乐是可以滞后的。《迷失的季节》就因为《黄金大劫案》重新又火起来。在某种程度上,电影音乐可以保留一些东西,可在以后释放出来。

  B:你觉得摇滚乐可以解决什么东西?

  C:没有人可以说自己生活在坏时代里,没有人有权利这么说。你只能说自己是个弱者,或者被时代打败了。有很多人想借我的嘴来证明他的观点,很多人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但人其实可以把这种情感放在作品里,比如我创作《迷失的季节》,当我写完的时候,其实纠结和不满,都已经在作品里解决了。

  谈书籍:

  我看东西是看它的棱角

  B:你没有微博,那你平时上网都在看什么?怎么获取到最新的信息?

  C:我上网看新闻,有网络的时候我就不再订报纸了,什么东西都在网络上看了。我觉得微博也看不到太多的东西,但实际上大部分你关心的话题都会在正常的网络媒体上看到,你要找什么看什么,你搜索一下都能看到。还有一个方式是翻墙,你翻墙出去,还能看到一些微博上不能传的东西。

  B:你最近正在看什么书?

  C:我看传记比较多,还有一些社会学的书,看小说比较少。我看过一些中篇小说,但长篇小说就看不下去,太长了。

  B:你看过莫言的小说吗?

  C:很早的时候看过他的一些中篇小说,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我挺感兴趣他的《蛙》的,有机会我想找来看看。我喜欢余华的书,《兄弟》我特别喜欢,还有王朔的。

  B:你喜欢《兄弟》的原因是什么?

  C:我喜欢他的语言和审美,我看东西是看它的棱角。我看书确实比较少,和那些真正热爱文学的人比,我简直就是一个文盲。我是一个用耳朵和眼睛去捕捉知识的人。

  B:听说你刚看完《乔布斯传》,你怎么看乔布斯这个人?

  C:《乔布斯传》还没有看完。我看书很慢的,翻着看,看到一半可能又放下来了,去看别的书。我看了这本书之后,我特别喜欢他。他给我最深的印象是打破常规,而且他对一个产品要全方位控制,不是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分工。某种程度上他和我有点像,像做电影导演,需要对过程的严格把关,对细节的追求,这些特质让他不光是一个企业家,还是一个有艺术灵感的艺术家。他有扭转时空、让现实逆转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又有点像摇滚乐。摇滚乐也有这样的力量。就像姜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要什么。乔布斯就是这样一个人,很有意思。我看到当时苹果公司其实是个唱片公司,但他不管不顾,喜欢这个名字就用了,后来官司打了很久。他有特别强的操作能力,也有特别苛刻的对结果的想象力。他能想象出一个极致的结果,而且也能实现它,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B:有人研究你和北岛,发现你的歌词里有一些意象的东西和北岛诗歌里想表达的很像,比如你们同样会探讨未来,否定眼前的世界,突出“自我”的表达,当然你们的方式和真正追求的目标不一样。

  C:从文字上的信息量和表达能力,我没办法去和北岛比,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我是一个蜡烛在下面慢慢烤去炒一个菜,人家是个大炉子,熊熊的火啪啪去炒。我的文字都是慢慢修出来的,而且我是听着音乐才能产生文字的,如果让我单独去拿文字去说一件事是很困难的,人家脑子里都是文字,随便拿出来都能创作。

  B:你喜欢谁的诗吗?

  C:我喜欢俞心樵的诗。我那天看他的微博,他发了一句话,说“有时候照镜子,我真想和镜子里的人拼命!”这样的语言,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谈电影:

  能产生激情的东西,我都愿意尝试

  B:明年,你的电影《蓝色骨头》要上映。对于电影,你其实早已是圈内人。1993 年,你就参与演出张元导演的电影作品《北京杂种》,并制作其中的电影原声。后来和姜文合作《鬼子来了》和《阳光灿烂的日子》,他曾希望你做《让子弹飞》的电影原声,听说王全安也是你的粉丝,所以《白鹿原》在西安首映的时候邀请了你去。他们都是和你差不多年纪,姜文是 1963 年生的,张元也是 1963 年,王全安是 1965 年,你怎么看待他们的电影?和他们合作感觉如何?听说你看了未删节版的《白鹿原》,感觉如何?

  C:除了这些人,我们大部分合作的导演都是 70 后的,像话剧、电视剧导演还可能是 80 后。不过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做一件事,只是他们用我的歌,我把我的作品给了他们。

  B:国内的导演你最喜欢谁?你喜欢谁的电影。

  C:我比较喜欢姜文、娄烨和李杨。他们都有可能成为大家,他们有自己的特点。我看了好几遍《鬼子来了》,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喜欢看。我还喜欢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是外行啊,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感觉。从他的电影里我看到了很多黑色的东西,不光是黑色幽默。很多人就以为黑色幽默就是喜剧,但它并不是,你看的时候可能很娱乐,但实际上看完后你会感受到很长时间的伤感。伤感不会让你失去能力,反而让你全身有劲,我特别愿意感受这样的情绪,也希望我的电影作品也可以传递出这样的情感。

  B:那张艺谋呢?

  C:有些他的片子我很喜欢,比如《活着》和《红高粱》。但我只是享受看片,勾不起我研究的欲望。平时,我还是看新片比较多,反复看的片子还是国外的经典,比如《教父》、《美国往事》。

  B:《迷失的季节》这首歌因为宁浩的《黄金大劫案》又重新红起来,被人关注。和宁浩这样1977年出生的年轻的导演合作怎么样?你怎么看待他们这一批新生代导演的风格?你会更愿意和这些年轻导演合作么?通过他们的受众,你的音乐也能够吸引更多不同的人。

  C:我发现有很多年轻电影导演都希望和我合作,我给他们推荐老歌的时候,他们都特别接受。但有的歌我还没有录专辑,他们想用,我就拒绝了,因为我不想把一个还不成熟的作品放到一个我还不了解的作品里。但和导演合作不需要我自身主动,因为一个导演有想法的时候,自然会推动这件事。

  B:你现在也是导演的身份,明年《蓝色骨头》要上映,2006 年执导首部电影作品——7 分钟的上下集短片《修复处女膜时代》,后来是《成都我爱你》。当初怎么会想自己做导演的?是想换一种表达方式?

  C:对,能让我产生激情的东西,我都愿意尝试。我不知道我现在是否还有激情做同样的事。但 2006 年的时候,我突然有很强的欲望去换一种表达的方式。因为如果你一直单方面做音乐,不做其他的事情,你的能量只释放在音乐中时,你会发现你的理想、能力和市场是有很大的矛盾的,所以这个时候你需要找个其他的途径去释放,去缓解这个矛盾。

  B:电影《蓝色骨头》的故事从哪里来的?

  C:《蓝色骨头》是我自编自导,作为导演我还希望不要自己去做音乐,所以我找了刘元的音乐。红色、蓝色都有一个旋律,都是《迷失的季节》那首歌里的旋律,我当时拍那个电影《蓝色骨头》,也是在这个阶段用这个旋律的一种表现。我自己就是在大院里长大的,所以我的电影也会和这些有关系,但和我自己的经历没关系,完全是想象出来的。

  谈艺术:

  我不想要的名利,也不是名利

  B:你有喜欢的艺术家吗?

  C:我自己不太懂画,但绘画表现了强烈的时间和价值压缩。我可能没办法感受到绘画中的直观力量,我更喜欢电影传达的力量。张晓刚的画我当然喜欢,我的电影里也有张晓刚的画里想表达的情绪,那种伤痕美。我觉得表达伤痕是一个真正的态度。没有人说自己的价值是和历史成反比的,面对自己的伤痕和历史,其实是提升了自己的价值。

  B:你觉得当代艺术的价值应该怎么评定?

  C:我觉得当代艺术市场是有条件的,它的持续价值会逐渐被质疑。当代艺术品可能会很快贬值,真正能挤出来的有能量的东西还是很少。但这个也是遗憾,是时代的遗憾。中国有 13 亿人口,我们有价值的艺术品真正屈指可数,甚至没办法和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国家比。

  B:这么多年从来不代言,没有站上所谓的主流大舞台,这种坚持其实很难,因为你会失去很多。比如主流带给你的机会,比如更多的名利,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C:我做过一些平衡,比如有的广告他们用我的歌,我的演唱会也会和赞助商合作,我并不是反对商业。你知道改变的话,会给他们很大的面子。比如谁谁从来不代言从来不做什么,但是后来做了,就是为了改变。但我把握平衡把握得很严格,如果我做了这个事情,就希望在创作上更完美一些,或者努力在其他方面做得更多一些,让我自己内心好接受这个事情。

  我并不是反对商家反对商业,我是在乎艺术家的主动性有多少。现在来说,最好的形式是演唱会。如果做代言的话,几乎都是被动的。当然我现在也发现,也有一些很好的广告,一点都不给艺术家丢份。我看滚石乐队给LV做广告,旁边放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做广告是双方追求的价值在碰撞中的平衡吧,我到现在不愿意这样做,有些原因也是我对物质没什么追求。我不想通过这个赚钱。有人说,当钱只是存在账户里,钱不是钱,你花的钱才是真的钱,当你没有想法去花的时候,这个钱不是钱。我的物质欲望是很少的。很多人见我面,说我是唱歌的,是摇滚歌手,甚者说我是super star,他会以为你的生活方式也是那样的。我对自己的定义是我要好好创作,做音乐,我惧怕被别人关注。

  B:坚持是一件很难的事,改变是一件简单的事。你的坚持,可能会失去一些主流的机会?

  C:实际上威胁和诱惑在摇滚乐上体现的只是演出机会和曝光的机会,只有在这方面,我们才能和主流做交易。你要我去假唱,确实有效,但我不去,也只是失去了一些演出机会而已。但这些机会你仔细一想,也不是机会。因为你要是假唱一次得到的机会,剩下的一百个机会,起码有 50 个都会要求你假唱。我不想要的机会就不是机会,我不想要的名利,也不是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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