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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
我心目中的英雄就是唐三藏
新京报:“西游”题材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周星驰:第一,它是很魔幻的,魔幻的东西可以很超现实,你看看我以前的作品,总有一些超现实的东西(笑);第二,它也充满很多想象的空间,你也知道我是比较喜欢这种方向的,就是乱来的那种(笑);第三,它里面是有很多不同的元素的,比如师徒这样的人物关系啊,比如讲大道理啊(笑),也有关于大爱小爱啊,男女之爱啊,众生之爱啊,那么丰富,你不去做有点浪费。
新京报:我听说你没有完整地看完过《西游记》,是真的吗?
周星驰:对对对,我没有看完,就挑自己喜欢的段落看,主要是打妖怪的部分。因为《西游记》有很多文言文的,我识字不多,配上漫画的就会比较好。
新京报:选择拍“西游”,是你个人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还是因为《大话西游》在影迷心目中的地位太高,有讨好观众的意思?
周星驰:是我自己喜欢,因为我只做我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不会去玩。“西游”确实有很多空间可以发展。
新京报:这次的改编是十分颠覆的,你怎么会想到让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变成大反派呢?
周星驰:在我想拍这个故事时就是这样设定的,但我还是颠覆得不够彻底,对他们三个都给予了前世故事的交代,让观众知道他们在成为妖怪之前,也是被迫害的一群。也因此他们最后才有可能组成一个Team(团队),而且开始去打别的妖怪。所以我觉得,虽然是以一个不同的角度开始,但是到最后,他们还是回归到传统的概念里的。
新京报:这是否也是你对“西游”的理解,或者说这是你的“西游价值观”?
周星驰:可以这么说。比如孙悟空,他是最强大的,但也是最复杂的一个人物,我从来没给孙悟空一个定位,到底是正派人物还是反派人物,他其实更像是个人,你说人性当中难道就只有好的或者坏的一面吗?人性都是如此,孙悟空为什么不是这样?
对我来说,孙悟空的确是一个王,不过他是妖王之王,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面的英雄人物,他一直都在正与邪之间摇摆,就像他有72变一样,可以变成不同的样子。
新京报:那你心目中的英雄是谁?
周星驰:我心目中的英雄就是唐三藏这种,很简单,很直接,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他觉得我就是要做除妖这个事情,因为众生太惨了。他也不管自己是否有除妖这个能力。
片子里舒淇饰演的段小姐说唐三藏才是最有勇气的人,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其实唐三藏是最没有能力的人,他连一条香蕉都没有(笑),但还是敢去除妖,所以说他才是最勇敢的。所以说段小姐是独具慧眼。
新京报:其实你的导演作品里,主人公也都是这个性格,你比较偏爱这种人物?
周星驰:对,就是表面上很简单……其实唐三藏一点都不简单,他就是相信我可以感化你,多不简单啊(笑)。
颠覆
一味选择保守,也许失败更大
新京报:开片沙僧变身的鱼妖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这样处理其实是很反传统类型片和普世价值观的,为什么会这么处理?
周星驰:对,的确比较重口味。我是这样想的:有个吃人的鱼妖出现,然后驱魔人唐僧去对付这个妖怪,这就是故事的开始。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既然这个鱼妖是要吃人的,我就想把它很直接地表现出来,如果再去表现它也不是那么想吃人,它还是有善良的一面,就会变得很复杂,而我也不想做成那个样子。
而且开始我也没想告诉大家这个鱼妖就是沙和尚,只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妖怪是很危险的,吃人不眨眼,你把它做得到位就好了。
当然我也想过,这样处理是不是太残忍,但还是决定就按照这个方向做下去。
新京报:不会担心观众会接受不了?尤其是小孩子。
周星驰:的确有这个担心,但还是尝试一下吧。你有可能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的,尝试一下也就知道了。其实我是蛮勇敢的一个人,我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但这种尝试常常是会导致失败的。在创作上,你很保守不代表你就不会失败,但是你去尝试你并不肯定的东西,是不是就会成功,也是很有风险的。
新京报:保守一些,就做周星驰式的无厘头喜剧,观众一定也会喜欢的,难道不好吗?
周星驰:我认为做什么事情,尤其是创作,是一定要尝试的,哪怕失败。其实你也肯定是要经历失败的,因为只有经过失败你才会进步。无论你保守也好,冒险也好,你还是会失败的,但是如果你一味地选择保守,也许失败会更大。
创作的本质就是要不一样,要新,要突破,我只是本着这个本质而已。
新京报:《大话西游》里你演孙悟空就很帅很有性格,为什么这次你不演了,而且把孙悟空搞得又丑又坏?
周星驰:(大笑)你是说黄老师(指黄渤)很丑吗?他是一个很厉害的演员。这次孙悟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造型,我们是想了很久的,他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一个坐牢坐了五百年的人,他能有多帅啊?(大笑)其实黄老师这次也是参与了造型创作的,现在这个效果我们都觉得很合理啊(笑)。
孙悟空是可以帅的,但孙悟空是代表了一个变化的,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觉得是可以的,只是这次我们只把他怪兽的一面表现出来了,没有给时间去表现他的帅。你说得对,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注:“差了那么一点点”是片中台词)
新京报:猪八戒在变身之前是个帅书生还是可以理解的,但为什么会把他处理成一个武生形象?
周星驰:这个没什么出处的,就是觉得武生要不断地摆各种Pose(边说边摆出武生的各种亮相架势),帅哥常常都是喜欢摆各种Pose的嘛(笑)。
情结
这些的确都是我从小看过的
新京报:你的几部导演作品里,最后的制胜一招都是如来神掌,这次也是,这是否受到粤语残片(注:产于上世纪40-70年代的粤语片,早年在香港的电视台上播放时偶尔声音或画面会有残缺)的影响?包括片中的天残脚、无定飞环等等,这些也都是粤语残片里面用到的元素。
周星驰:啊,你都有看过?很少有人知道的。没错,《如来神掌》(注:香港上世纪60-70年代的七集系列粤语片)里有一集就是大战天残脚的,其实如来神掌还敌不过天残脚呢。无定飞环也是《如来神掌》中一个武器,“一邪双飞三绝掌”,无定飞环就是“双飞”中的一个,另一个是九索飞铃,段小姐的无定飞环就是出自这里。
这些的确都是我从小看过的,也都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印象非常深刻,这些元素到现在我也觉得很有趣。自己拍的时候,就会用认真一点的态度去表现出来,这些的确是我的个人情结。
不过我不会以后每部片子最后的绝招都用如来神掌的(笑),这次用也是因为五百年前孙悟空就是被如来的手掌压在五行山下的,算是有个前后呼应。
新京报:你导现代戏,里面的爱情以美好作为结局多一些,比如《喜剧之王》《少林足球》,但导古装片,里面的爱情就变成悲剧了。为什么这样设定?
周星驰:因为唐僧是非得通过一个让他不能忘记的事件,才能亲身体会究竟什么是大爱、什么是小爱。他一直以来最看不起的就是男女之爱,因为他觉得这只是小爱,只有他真正体会到了,他才能明白,究竟爱有没有分大小。不经历生死,他不会有这样的领悟。
新京报:这次的爱情跟《大话西游》里孙悟空和紫霞的爱情是一样的。
周星驰:对,都是不能挽回的悲剧,一切都太晚了。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了解,什么是爱。通常这种类型的故事,爱情都是生生死死,但其实我觉得可能还是可以轻松一点,下次可以试试。
新京报:片中不仅出现了“爱你一万年”的台词,主题曲也是《大话西游》的同一首曲子,这样做是自我调侃吗?
周星驰:《一生所爱》是那么好听的一首歌,我个人是十分喜欢的,太喜欢了,为什么不用呢?我很想再听啊。“爱你一万年”也的确是想跟《大话西游》呼应一下,不过这次我是让舒淇说出来:不用一万年了,就现在就够了。
新京报:只要现在就够了,这也是你现在对爱情的看法吧?
周星驰:对呀,对于一个时间没多久的人,还说什么一万年啊,一小时你都觉得太长了(笑)。
新京报:为什么会把“驱魔大典”设计成“儿歌三百首”?是不是跟你年轻时当少儿节目的主持人有关?
周星驰: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年轻了?(笑)你的意思是说我“更年轻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我确实背了不少儿歌,在节目中也唱过,不过现在都忘了。唐三藏是很纯很真的人,对于这样一个人,他应该用一个怎样最没效果的方法去做他的工作呢?(笑)我就想到“儿歌三百首”了,我觉得用这个降魔是最没效果的。
演员
他们有我的影子也很好啊
新京报:你为什么从来都没跟舒淇合作?是很早就想合作但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吗?
周星驰:之前从没想过邀请她,因为我拍的电影也不多啊。舒小姐是很好的女演员,大家从来都觉得她很性感,但我觉得她是可以很有力量、很野性的,她可以演反差很大的角色。
新京报:这次你不演,是因为那三个角色都是反派吗?
周星驰:当然啊,我怎么可以演反派呢?(笑)
新京报:你可以演唐僧啊。
周星驰:这个唐僧是年轻的唐僧,我要演还得染头发(笑)。我当然希望演啊,但我这一头白发还是算了吧。
新京报:你拍每场戏前都会给演员做示范,哪怕是一个“路人甲”。其他演员演的时候有没有刻意模仿你的表演风格?
周星驰:你觉得呢?比如黄渤?(没有。)文章呢?(有你的影子。)(周星驰大笑)其实有我的影子也很好啊,我就是有我的风格啊,这个改不了。
新京报:发布会上你说有这样好的演员,以后自己就不要再演了。这样的话影迷不答应啊。
周星驰:我哪有说过啊(大笑)。你说我如果参演的话,还能多赚一份演员的钱,干吗不演呢?但我认为他们几个现在是最好的组合,我就算演也只能演一个路人,当然一个路人如果没有发挥,我也还是不要演啦(笑)。
新京报:你当初跑龙套时就是这样,演个路人甲也要自己给自己加戏,很会抢戏啊。
周星驰:还是因为对表演有兴趣啊,什么都不演怎么能叫演员呢?所以我常常会给自己加个动作,演个僵尸也偷偷在嘴里叼个棒棒糖(笑)。
新京报:可是导演看到后就会很生气,你为什么不提前跟导演沟通一下?
周星驰:因为导演很忙啊(笑)。
■ “西游”众生论
●孙悟空
他的确是一个王,不过他是妖王之王,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正面的英雄人物,他一直都在正与邪之间摇摆。
●唐三藏
他是最没有能力的人,他连一条香蕉都没有,但还是敢去除妖,所以说他才是最勇敢的。
●沙僧
我也没想告诉大家这个鱼妖就是沙和尚,只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妖怪是很危险的,吃人不眨眼。
●猪八戒
这个(武生形象)没什么出处的,就是觉得武生要不断地摆各种Pose,帅哥常常都是喜欢摆各种Pose的嘛。
■ 关于特效
好莱坞厉害,是机器问题吗?
新京报:你的作品一直很注重特效制作。你曾说这部电影在特技上不输好莱坞,是什么会让你有这样的底气?
周星驰:特效一定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像这样具有想象力的题材。在技术上,好莱坞自然是最好的,但我经常会问合作伙伴:为什么好莱坞的特效就可以做得比我们的好?是技术问题吗?如果是,那他们用什么机器我们就买什么机器嘛!对,我们是没钱,但我们国家很有钱(提高声调,大笑)。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创意问题,他们的创意比我们的好。那我就会问:我们生下来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为什么我们的创意比不过人家?我不肯接受这个事情,没有理由他们的创意就要比我们的好,所以我们就去想啊,去做啊,总是会做好的……虽然我们没有钱(大笑)。
在这个制作周期和预算内,我觉得已经做得不错了。推荐观众去看3D版本,虽然这次是后期转制3D的,但我觉得做得不错。
■ 记者手记
坦白讲,专访周星驰前,我心里是有些没底的:一是星爷很多年不接受专访,没人清楚他做采访时是什么样的状态;二是从几次发布会上星爷回答问题的习惯来看,他很喜欢用简单的一两个字来回答,也就是记者常常所说的“没得写”。但第一次与星爷面对面做专访,我能总结出来的词句是:星爷好Nice!(模仿星爷语)。
专访那天,星爷被安排了一整天的采访,每做完一个采访,星爷都会趁架摄像机的空当休息一下,这也正好给了我与他先熟络一下的机会。于是我们聊北京的天气,聊他穿的衣服、他的白发,趁机再合个影,而他也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合影时还摆出很萌的姿势,也不忘让记者试试摆在酒店房间里的按摩椅。当真正开始录音时,星爷还拿我的手机壳上的“裸女”图案开玩笑,大赞其身材好。整个采访过程中,他笑声不断,经常会出现一些周星驰无厘头式的冷幽默。
星爷笑言自己是一个“时间没多久的人”,所以在新片《西游降魔篇》里,他要“趁年轻”拍出一些自己内心真实的东西,比如“孙悟空在我的心目中是个妖王之王”;他也要为自己热爱的电影事业做出贡献,表示“好莱坞电影特效比我们做得好这件事,我不肯接受”;而最让我感慨的,是星爷此次用在片中的一句调侃:“爱你不用一万年那么久,不如就现在吧。”星爷说,电影是现在的自己所能剩下来的唯一:“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电影,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只有在拍电影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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