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的美国电影《费城轶事》(The Philadelphia Story)的戏服所呈现的美学和风格、革命性的设计和多样化的外观，在今天仍受到人们的追捧，也是现代设计师与时尚大牌——诸如：范思哲(Versace)、纪梵希(Givenchy)、巴尔曼(Balmain)、缪缪(MiuMiu)……热衷的灵感来源。戏服设计师阿德里安(Adrian)深喑个性是最高境界的穿衣之道，以个性化、全方位的审美尝试，在创作中不忘将凯瑟琳·赫本(KatharineHepburn，*注：《费城轶事》女主角饰演者)的个人气质与服装风格合二为一。阿德里安还颇具超前的艺术直觉，在设计上将男装元素运用到女性服装上(电影中包括马术套装等3套中性化的男装女穿)，不夸张的说，在七十多年前这绝对是革命性的举措。
图：《费城轶事》宣传照
生活中的凯瑟琳·赫本为人独立，富有主见。当大众仍执着、支配于“女性化”这种审美意识之下，赫本已勇于打破单一的性别形象，突破了以男人的视角作为女性美的衡量标尺，穿着衬衫与便裤走上大银幕。赫本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所需，她自我调侃“当我迈入电影一行时，我有一幅高亢聒噪的嗓音、特立独行的性格和一张倔强好胜的皮相，在这个领域没有任何一个人如我一般的存在。”然而让凯瑟琳·赫本情何以堪的是——1930年代末，除了事业萎靡不振、影业地位下挫，赫本还背上了“票房毒药”的恶名。在拍摄的几部电影连续遭遇票房滑铁卢后，雷电华电影公司遂与她解约，这时的赫本急需一部作品扭转事业颓势，助她步出低潮。凯瑟琳·赫本的友人、剧作家菲利普·巴里(PhilipBarry)雪中送炭，为她带来了《费城轶事》的剧本。巴里以赫本为灵感范本创作了《费城轶事》的女主角特蕾西·洛德(TracyLord)，该剧的同名百老汇戏剧、之后的改编电影版的成功让其事业阴霾一扫而空，再度幸运交手。《费城轶事》于1939年3月在百老汇开演，创下票房口碑双赢的神话。凯瑟琳·赫本的朋友、实业家霍华德·休斯(HowardHughes)颇具远见，建议她买下剧本的电影改编权，并自掏腰包拿出3万美元帮赫本垫付。凯瑟琳·赫本就此曾开玩笑：“为了拿到《费城轶事》的电影权，我与霍华德·休斯睡了一觉。”
图：凯瑟琳·赫本，《费城轶事》宣传照
《费城轶事》故事以费城的大户千金特蕾西·洛德的第二次婚礼展开，在她结婚前夕，前夫德克斯特·黑文(C.K.Dexter Haven)带着两名记者麦考利·康纳(Macaulay Connor)与莉兹·英布里(LizImbrie)突然造访。凯瑟琳·赫本曾宣称特蕾西·洛德是她命中注定的角色，两人同样的固执己见、独立自信，都出生于富裕之家、生活便利，甚至两人也都持有一口布林莫尔女子文理学院受教驯化的口音。手持电影改编权保证了电影女主角的最终决定人选，否则这个角色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成为琼·克劳馥(JoanCrawford，*注：美国女演员)或安·谢里登(AnnSheridan，*注：美国女演员)的量身制作。赫本曾抱怨道“我在舞台上诠释特蕾西·洛德这个角色整整一年，好莱坞居然没有电影公司邀我主演电影版，没有人意识到——改编权在我手上。”当然，《费城轶事》在百老汇的票房火爆、场场满座，很难不引起好莱坞注目，米高梅电影公司不久就向凯瑟琳·赫本抛出了橄榄枝。赫本高度的掌控权，让她可以自由选择导演与演员卡司。乔治·顾柯(GeorgeCukor，*注：美国电影导演，尤以擅长执导女性片而著称)被聘为导演，赫本属意克拉克·盖博(ClarkGable，*注：美国男演员)与斯宾塞·屈赛(SpencerTracy，*注：美国男演员)与之配戏，但两人都另有片约，无暇抽身。于是，加里·格兰特(CaryGrant，*注：美国男演员，在剧中饰演前夫德克斯特·黑文)与詹姆斯·史都华(JimmyStewart，*注：美国男演员，在剧中饰演记者麦考利·康纳)替上。加里·格兰特曾评价凯瑟琳·赫本“你无法不对她另眼看待，你也无法不对她侧耳倾听，她的存在让你无法遁形，她的气息让你无法忽视。站在你面前的不仅仅是个美人，还是一种风格气度。”米高梅的头牌戏服设计师阿德里安(Adrian)被指派为凯瑟琳·赫本量身置装。阿德里安自幼便喜好涂画，书籍、卧室墙纸上常常布满他突发奇想的涂鸦画。后来在家人的鼓励下，进入纽约艺术与应用美术学院修习。跨入电影行后，他的独创构思独步一时，事业发展顺水顺风。1928年从德米尔电影公司(*注：电影元老西席·地密尔的独立电影公司)跳槽进入米高梅电影公司，到了1939年完成电影“绿野仙踪”(TheWizard ofOz)的戏服设计时，他的薪酬已与米高梅的总裁不差上下，高达7万5千美元。阿德里安还是一位精力旺盛的艺术家，50至75件的设计手稿常常于一天之内即可大功毕成。他经验丰富，有感而发“想要通过摄影机镜头的严苛考验，衣服的线条结构至关重要，而布料是服饰源头，只有品质最优的布料才能以令人满意的方式垂坠或是剪裁。”
左图：阿德里安的戏服设计手稿；右图：《费城轶事》剧照
1930年代的喜剧中，凯瑟琳·赫本常常饰演冷若冰霜、孤行己见的富家女，由此还被剧组人员冠以“傲慢的凯瑟琳”的绰号。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对赫本的声名带来消极破坏力。阿德里安对此早有耳闻，他以严谨的研究开始，决定重塑赫本的形象，改变“傲慢的凯瑟琳”这种刻板的心理定势。
左图：阿德里安的戏服设计手稿；右图：《费城轶事》剧照
就如阿德里安私心最为推崇的女明星葛丽泰·嘉宝(GretaGarbo，*注：原籍瑞典的美国女演员)，凯瑟琳·赫本身材纤长、比例匀称，十分适合古典柔美的拖地长裙。阿德里安为电影《费城轶事》创作的几套长裙，完美的演绎了刚柔并济之道，产生的影响更是无远弗届。譬如：泳池边赫本披着的长袍，后来启发了约翰·莫罗(JohnMollo)设计出电影“星球大战”(Star Wars,1977年)的标志性戏服，更助他赢得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注：可惜的是，直到1948年，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才为戏服设计这一领域正式设立奖项。《费城轶事》在戏服上的艺术造诣，在当时并未获得任何奥斯卡表彰。)
上左图：《费城轶事》的泳池长袍；上右图：“星球大战”的标志长袍；下图：珠饰亮片礼服
另外，电影中婚礼前夜、婚礼上，赫本身穿的两套长裙(珠饰亮片礼服与婚纱)，其创作意念与美学意境，同样深刻影响了后代时装创作的演变。今天，我们总能在范思哲(Versace)、祖海·慕拉(ZuhairMurad)、伊夫·圣·洛朗(Yves SaintLaurent)等品牌的时装秀上，找到一种借鉴或似曾相识的痕迹。
图中明星、礼服自左至右依次：CateBlanchett(Givenchy)；Shailene Woodley(Zuhair Murad)；JaneFonda(Versace)；HalleBerry(Versace)，都能找到《费城轶事》中白色长袍、珠饰亮片礼服的影子
阿德里安别出新意，使用高领与敞开的领口，强调凯瑟琳·赫本细长的玉颈，同时又能对赫本强烈的个人气质与性格特点做到尊重与理解。赫本由衷地叹说“阿德里安是我最欣赏的设计师。我们心照神交，有着近似的触觉与诉求。对设计什么样的戏服、戏服所隐含的艺术内涵，见解如出一辙。”《费城轶事》剧本将特蕾西·洛德捧为女神，她的戏服即是确凿印证。当特蕾西·洛德身披白色长袍，伫立于泳池旁，前夫德克斯特·黑文语重心长的告诫她“你就像个女神，有张藐视一切的冰脸”。她在剧本中一再被谓之“童贞女神”、“姱姿纯白宛若塑像”。俄国时尚设计师瓦伦蒂娜(Valentina)为《费城轶事》的百老汇戏剧版设计了戏服。婚礼前的晚宴上，特蕾西·洛德身穿一件纯白的真丝绉纱晚礼服，裙摆的褶边拖地，犹如古希腊的女神。瓦伦蒂娜调侃道“至少我让她(凯瑟琳·赫本)看起来像个女人。”当戏剧搬上大银幕后，阿德里安在瓦伦蒂娜原有设计的基础上反复改进，推陈出新。再设计后，这件白色雪纺长裙(希腊女神裙)，去除了旧款的褶边，从领口到袖口、腰围一圈镶缀了金色的珠饰与亮片。而金光闪闪的披覆缀饰又具象征意义，令人联想到可用防御的盔甲，守护特蕾西免受男性强权的越界侵犯。这件长裙可谓神领意造，不仅领会了她的身份区别(费城名门出身)，解读了她争强好胜的天性，让特蕾西由内而外都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图：鼎鼎大名的珠饰亮片礼服、与之相配的项链配饰(电影截图)
电影开场一幕，原本赫本打算穿着便裤，以传达女主角特蕾西·洛德独立、自我的精神气质，但阿德里安建议她改穿白色的长裙。这样，当特蕾西粗鲁的将前夫德克斯特的高尔夫球杆一折为二时，女性化的戏服在视觉上可以柔化她以往“男人婆”的形象、让她的举止更像是富家女的骄嗔撒泼。
图：《费城轶事》开场一幕(电影截图)
迈入1940年代，不像上一个10年，女性把自己塞入长裤已经不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儿戏了。然而，当米高梅电影公司的老板路易斯·B。梅耶(Louis B. Mayer)得知阿德里安为赫本设计的长裤套装(还不止一套！)仍然震惊不已，对美国观众来说，男装女穿的中性样式是否过于另类不雅？阿德里安的手稿：黑色的裤装(搭配白色衬衫外加短夹克)——同样让制片人乔·曼凯维茨(JoeMankiewicz)狐疑不安，为此他向赫本再三确认，最后终于让步，“如果赫本坚持，我也不反对。”
图：《费城轶事》中，凯瑟琳·赫本的三套中性裤装
电影故事展开后不久，赫本穿着第一套黑色裤装入镜，贴身的短外套配白衬衫，领口不带翻边。外套胸前饰有奇诡的口袋，还绣着尺寸夸张的白色纽扣。浪凡(Lanvin)的创意总监阿尔伯·艾尔巴茨(AlberElbaz)坦言品牌2013年春夏系列中的短外套与长裤(甚至金属项链配饰)，其创作灵感即来自电影《费城轶事》。
上图：《费城轶事》中性装；下图：浪凡(Lanvin)2013年春夏系列
电影中图书馆一幕，特蕾西戴着垂有流苏、别样的针织帽，穿着奶黄条纹的套装，展示了婉慧、灵气的一面，不仅让记者麦考利·康纳暗暗动心，也带给观众意外的惊喜。赫本回忆“当阿德里安让我过目手稿，我不禁失笑。这顶帽子更像是年轻女孩戴的，乍看与套装并不匹配。然后他(阿德里安)向我有条不紊的解释，他所理解的特蕾西性格……特蕾西敢于挑战旧习，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见。但内心深处，仍是个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这顶帽子告诉大家特蕾西并不像她的表面一样固执己见，它有如一束幽光，让人依稀窥视她的内心。”
图：《费城轶事》图书馆一幕(电影截图)
另一件戏服：白色的薄纱衬衫(领口、领结与袖口穿插方格花布织物)，搭配同样花格的棉布、四层褶边的蛋糕裙，颇具美国田园风格。红白相间的方格花布是阿德里安在阿巴拉契亚之旅中民间采购，一路带回好莱坞的。他还购置了蓝白相间的同款方格花布，用作电影“绿野仙踪”中多萝西的戏服制材——这恐怕是美国电影戏服史上最“美国原味”的装束了。
图：薄纱衬衫、花格蛋糕裙
这件戏服的诞生同样为后世设计师指明一种方向，影响了普拉达(Prada)、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Dior)、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McQueen)等诸多现代设计概念的形成，许多设计师对它或继承或解构再造，乐此不疲。与之配戏的加里·格兰特(饰演德克斯特)同样品味不俗，小方格绒套装、粉色衬衫、运动装与法兰绒长裤全部拿捏自然；而詹姆斯·史都华(饰演记者麦考利·康纳)则身穿驼色条纹西装搭配羊毛呢绅士帽。
图中名人、礼服自左至右依次：章子怡(ChristianDior)；Naomi Campbell(Azzedine Alaia)；Georgia MayJagger(Marchesa)；未知模特(CarolinaHerrera)，对连身蛋糕裙的解构再造
电影最后，特蕾西所穿的白兰色全丝薄纱婚纱，视觉上光洁飘逸，袖子与领口带褶边装饰、腰腹细节处借细绳织物用作搭扣，最后加配一顶阔边帽。轻盈飘忽的面料、清澈透明的丝纱，与赫本纤细苗条的轮廓安安合适，让整体的造型流露出乡村女孩的清新气息。
图：白兰色全丝薄纱婚纱
借助于阿德里安匠心独具的设计，“费城轶事”塑造了凯瑟琳·赫本极致风尚的形象。电影制作中，赫本仍不忘自衒运动细胞。拍摄泳池一幕时，她褪去希腊长袍(阿德里安设计)，临空一跃，潜入池水。——镜头一气呵成，这让她引以为豪。
上图：《费城轶事》中的泳池长袍
“拥有《费城轶事》的电影权，是降临在我身上的最棒的福禄之一。我想我为此赚了些小钱。它让我的生活改天换地，更让我的事业灿然一新。”赫本若有所思的肺腑畅言。(完)
文字：Archie 图：个人收藏扫描、电影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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