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如何避免拍成通俗女人传

2014年10月10日14:35   娱乐专栏  作者:长凤新   我有话说

  长凤新(媒体人)

  美国作家卡波蒂某年去探望急性肺炎手术后的伊丽莎白·泰勒,见她喉咙上被刺出一个洞,伤口用小橡皮塞堵住。“她笑了起来,再一次地拔去了喉咙上的塞子,使得她的笑湮没于无声之中。”卡波蒂后来这样写。在电影《黄金时代》结尾,女病人萧红喉部同样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洞口,她的遗言——“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也因此湮没于无声之中。或许这该是煽情的一笔,在观众哽咽之前,却被编剧与导演隐去了。

  类似处理在《黄金时代》中并不少见。换了不同时空,李樯笔下的苦旦们依然很苦,只是这苦不是直接把伤口撕开给人看,就像《孔雀》里的姐姐,憋到最后才“忽然把头扭向一旁,毫无声息地开始哭泣”。《黄金时代》省略了那些“白眼冷遇”,也不提昨夜萧军饱拳伺候,上来就是女子青肿的一只眼。真相或许如汉学家葛浩文所言,萧红做了萧军多年的“佣人、姘妇、密友以及受气包”,在电影中,却鲜见二人世界那些龃龉不堪,或者说,那些部分潜藏于水下。这是创作者的选择,银幕上的“二萧”粉雕玉琢,足够体面。

  还比如,片中人在不停讲话。在李樯看来,“历史都是被粉饰、被篡改、被矫正、被误读、被遮蔽的”,轮到他来当上帝,选择哪些语句,或不选择哪些,自有盘算。不过,切莫被这些障眼法扰乱了心神,创作者选在其他地方十面埋伏——自萧红隆起的肚子上划过的火柴;从宾馆窗户跳入木船逃难时,船上剔透的玻璃缸与金鱼;东渡日本,街头闪过一株被人扛着的花树;在香港病重时,转移至书店,头下临时垫了数本书当枕头……简直像在拿绣花针密密缝制这长达三小时的云锦卷轴。它们绕开了台词与文字织就的天罗地网,从影像的各个缝隙里生长出来,如同野草闲花,也像是女主角人生沿途的环佩叮当,流光四溢,等到这些星罗棋布的化身的微光渐渐熄灭,“文学洛神”就到了形神俱散的最后一刻。

  如何避免把一位女名人的传记片拍成“通俗剧”?难题从动念的那一刻就已存在。好比张爱玲有两种拍法,像《滚滚红尘》那种,林青霞急迫地说:“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秦汉沉默了一下,说:“当然,当然。嘘——睡一下——我在——我在——我在——”今天来看,令人骇笑。另一种如同《色,戒》,让作家的身世背景与她笔下的人物无缝合体,再加上一个间谍片外壳,影影绰绰,比实打实来一部“张爱玲传”迷人得多。不少人还提及当年关锦鹏《阮玲玉》的拍法,将纪录片、剧情片、旧片混冶一炉,避免了让它成为“通俗剧”(焦雄屏语)。

  以上的道路,《黄金时代》统统不想重走,因此任务更为艰巨。电影公映后,许多解读仍围绕在女作家的情爱史上,可见目前的实验与努力,应和者少。在某种意义上,由《黄金时代》衍生的150分钟纪录片《她认出了风暴》,全方位多层次,更像一个易于被人接受的“萧红传”:它包含不短的成片,许鞍华、汤唯等人的采访,萧红的侄子、萧红研究专家现身,客串该片的作家马家辉等人还以民国戏装面对镜头(其戏份最终被删)……只是,太像《阮玲玉》观照世界的方法。

  还有,《滚滚红尘》有“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传唱,《色,戒》有AlexandreDesplat创作的“王佳芝主题”抚慰人心——《黄金时代》的音乐到哪里去了?看电影时竟然没有一段时代曲出现,过后也记不起一段旋律,只有独白、旁白、对白,以及炮火声……少了靡靡之音,女名人的传记片更显得清淡惨白。无言独上西楼,当然也是一种姿态。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黄金时代 萧红 许鞍华 汤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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