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问,看大师的闷片不瞌睡吗?看黑白片有意思吗?追逐欧洲电影节得奖片子有意思吗?经常去光顾城里濒临倒闭的音像店刨CC((The Criterion Collection)出的碟,有意思吗?你们这种人,一年不进几次影院支持国产电影,不写几篇国产片的评论,还叫影评人吗?你们这样子,去为那些拿手持DV拍的音画简陋、摇摇晃晃的国产独立小电影、纪录片叫好,有意思吗?
为了尊重朋友,不引发争执,要么装作忙碌,没听见,要么装作可怜状,不争辩。逼急了,也就颓颓的回答一句“没多大意思,无聊呗”,以示弱,以示走群众路线。其实,心里一直有个答案:“不——将——就!”是的,作为影迷,我——不——将——就。不将就一年也评不出几部佳片的国产电影,不想为中国电影票房锦上添花,也不想为那些片子叫好,而冠上红包影评人的名头(哈,猜对了,其实是羡慕妒忌恨,偏居边陲不在帝都,不通门道,混不到红包影评人,而已)。
不将就,因为我的“中国梦”不是为中国电影票房增加四十块、五十块,而是某一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掀开窗帘,阳光照进屋子,枕边堆满一摞摞CD、DVD、移动硬盘、海报,花花绿绿形成一座座小型森林和音画迷宫。赤脚下床,已拆封的碟片鱼鳞一样闪闪发亮,淹没脚踝,随便往碟机塞一张塑料片都能打开一个奇异的世界,随便往电脑上插上一块移动硬盘,就能带我去地中海吹风,去2000001年太空梦游。
常见友邻秀电影票,细数自己对中国电影票房做出贡献的次数,我汗颜,雄踞世界第二票房的中国电影,没我多少贡献。是的,我不想将就一部凑段子、挠你胳肢窝,一上亿就鸡犬升天的国产电影,中国电影不缺我这一张票;但是,我不想亏待收藏的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候麦、小津安二郎、敕使河原宏们,吾生有涯,电影无涯,想把有限的时间献给感兴趣的电影。
也有人,在我提到国产独立电影时,就怀疑说,你们这撮人,玩小众,假清高,不亲民,有什么了不起?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不想将就那些看不见现实生活,看不见创意,看不见真心的跟风片、山寨片;吾生有涯,而电影无涯,我想看看那些心怀电影梦,却没有钱,只能拿DV、相机舞弄的青年,看他们拍家乡,拍自己,关心拆迁,关心城管,关心就业,关心环境,关心自己。
就说国产独立电影吧,这些导演、创作人全凭本能和热爱去拍摄,以区区肉身,螳臂挡车一样融入这个魔幻时代,完全是一个自发的体力劳动者,挥汗如雨不求回报,也基本没有回报的渠道。他们不将就,不想拿打情色擦边球的微电影糊弄观众,骗取点击率。他们不将就,他们有自己的审美,有关心的议题,有限的时间,有限的才华与思考,不想浪费在哗众取宠上面。
就说大师们和闷片吧,我也常常会犯困,也常常看不下去,但是看下去、看进去的占大多数,而且记忆深刻。我可能不会对《致青春》感动,为《小时代》击节,但是我可能会为小津电影里女儿出嫁后转身的父亲、母亲偷偷掉眼泪;很多年后,我可能都不记得《私人定制》里有什么好笑的桥段,却一定会记得在亚平宁半岛上费里尼的老家,春天来临之前满城飞絮,人们走上街头,顶着飞絮欢欣鼓舞,夜里燃起篝火,唱歌跳舞,烧掉旧垃垃,又是一年春来到。
就说追逐欧洲电影节获奖片与准大师们吧,这些人这些电影不将就,不将就票房和大众喜好,不是大众喜欢打打杀杀、嘻嘻哈哈,就拼命去拍怎么打,怎么杀,怎么嘻,怎么哈。反而,可能是去思考人和人怎么才能不打不杀,为什么会有打和杀发生。不是大众喜欢暑期档,贺岁档,喜欢3D,就赶紧把半成品丢给市场,玩特供,2D转3D,一咕噜全扎往暑假、寒假,耗尽全力高攀情人节、愚人节、万圣节、圣诞节的排行榜。一辈子,不将就,只拍那些自己想拍、能拍的电影,敝帚自珍只为知音。
作为影迷,我不想将就那些航拍一段帝都、魔都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就大呼过瘾,就说好莱坞范儿,而不见老城墙、旧街道,不见青砖小巷,不见老人小孩,豆浆油条,只有地沟油覆盖下看似欣欣向荣的国产大片、时装片;因为不将就,所以我沉醉于南尼·莫莱蒂1993年镜头下的罗马城夏日里那些苍郁的行道树,那些具有四十五年、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历史的老街道、老小区、老花坛、老房子,骑着小摩托神游一个下午也看不够,看不足。百看不厌。
因为不将就,电影里那一座每天不经过一次就觉得不安心的老桥,远远比亚洲最高、世界最高、宇宙最高的那些摩天塔让我牵挂。真的,一座老桥从童年到青年,天天经过,很亲切,很感人,一点儿不闷,要说闷,有比那些生硬的拼装笑料,假装有爱的爱情片,劣质的山寨恐怖片更闷的吗?简直可以闷出一窝小鸡仔了。
不将就,就是挑食,不是别人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而是自己去找点喜欢的食粮,在找和吃的过程中找出和吃出一些意义;不将就,就是慎独,不追随大众声音、大众浪潮,一个人去看点被忽视的,遗漏的,小声的,柔软的;不将就,就是有底线,不为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情添砖加瓦;不将就,就是讲品质,不崇拜抄袭与山寨,而去追原创,比创意,看惺惺相惜遥相致敬,不把二手泔水当成天然泉水豪饮解渴。
吧啦吧啦那么长,早就想到了,一定有人跳出来说,“不将就”不就是“装13”吗?遂你所愿,确实,不将就≈装13。可是亲爱的,装一时13容易,装一辈子13很难;不将就一时简单,不将就一辈子很难。如果,中国有很多不将就的导演,也许国片会更好看;如果,中国有很多装13的影迷,也许洋鬼子就不敢拿特供伪3D来蒙你,哪敢再跟身后的同伙说“钱多,人傻,速来”。
拒绝烂片,从不将就开始;热爱电影,从装13启程。XXXXXX,不走寻常路;我不将就,我存在;不过将就生活,不装无意义13,来吧,Comethis way, please!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