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穆之女:非常高兴今天有这个机会参与新京报,中国电影百年图书发表会的一个盛会,本来我是知道在四点半左右,为向我的父亲致敬说几句简单的话,到这儿坐定了以后,有人告诉我田壮壮导演因为有事不能来,他的时间要我讲,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电影人,我热爱电影,我热爱所有的舞台艺术,中国的传统舞台艺术,可是电影我不能够随便讲的,特别是有这么多专家在下面,而且有这么多研究电影的年轻的朋友在这儿,可是我想,如果是有关我的父亲,我想当然是可以以他女儿的视线说说在他女儿的眼里,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我想也很想让各位知道。
他是一个非常聪明,非常好学的一个青年人,在当时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时代年代,而且是非常前卫的,我们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特别保守,可是父亲的专业本来是会计,我的祖父是专攻会计,希望子承父业,希望我的父亲也成为一位负责杰出的会计人才,可是我父亲,非常好学,当然他的会计,他的算盘,打得非常好,非常纯熟,当我在念初一的时候,我要学算盘,他老是帮我做家课,所以我觉得他是非常了不起的,因为他帮我回答了所有的难题,可是他是爱好电影的。常常一个人跑到电影院看电影,什么电影都看,美国电影。可是那个时候,他的时代看电影的机会不是很多,所以他就去电影院贴说明书,所以就有很多的机会,因为他的外文基础非常好,他的中文不在话下,古人圣贤诗书,孔孟之道,唐诗,宋词,古典文学他都是非常熟悉的,非常到家的。他也有非常好的外文的基础,因为小的时候他是在外语学院,法问高等学堂念书的,所以他精通法语,德语,英语没有他法语那么好,所以他看很多书,中国的书,外国的书,有关任何东西的书他都看,所以我一直在想,爸爸是非常博学的,在他那个年代没有电影学院,没有机会让他受所谓专门的训练,可是他就在这样一个苦学的环境里面,他从一个会计的专门人才,走到了电影的道路上。
家里面是反对的,可是他坚持要这么做,父亲在表面上是非常温和,很容易说话的人,可是他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坚持自己的信念,他也坚持自己所爱的东西,在当时的家庭来说,他是一个叛逆的儿子,可是他的这种执着得到了我的祖母的支持,在母子之间,是常常有非常好的对话,因为我的父亲喜欢从小在年轻的时候,就一直陪我的祖母看戏,中国的传统戏剧,京戏,昆曲,各种地方戏,包括我们家乡的苏州弹词,他们都是经常在一起去看,当我还没有懂事,还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们就抱着我一起去看,一起去听,所以我受到他们的一种感染,受到他们的影响,所以从小我也是喜欢艺术的。可是爸爸他除了这份执着以外,他也非常好学,就像我刚刚开始说的,他在他的电影拍摄过程里面,当然他早期的电影,他所有的电影我可以说都没有看过,一直到八十年代北京电影资料馆举行他的一个电影回顾,我才看到了《狼山喋血记》《小城之春》五十年代在香港演过,解放前夕在上海演过,在那个时候,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响,相反是受到批判,因为说这个电影不够健康,我父亲觉得很委屈,因为在他的内心,他是非常爱我的,他是有非常刚强的刚烈的气质,而且这是诗人的一个特征。所以他的《小城之春》在五四年,已经过了五十年的岁月,还是经常在和我们一起说,这就是所谓艺术,他当时拍《小城之春》的时候,我在南京念书,也许在座的同学,朋友见过我写的一些短文,曾经说父亲到南京看我。说我不能再来看你了,我要回去拍戏,他的外号是诗人导演,还有一个慢车老费。
他拍的一部《孔夫子》在当年的时候是经济上最困难的时候,可是根据两位投资的老板事后,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告诉我,费穆拍《孔夫子》可把我们拍穷了,12万大洋啊,几十年以前,你想这是多大的资本啊,比现在的几十亿并不少,开始的时候,早期我看不懂这个电影,因为我就觉得很简单,三角恋爱,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三角恋爱,太肤浅,太幼稚,我的父亲说,你要看我的电影,可是你要长大,在我懂事之后,我才回想起他给我的教养,他给我的启发,他给我的影响,我在这个电影里面,我看到爸爸内心的一种孤独,他的戏里面,我觉得我体会到他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的彷徨,何去何从,在十字路口要怎么走,我想在戏里面这几个人物之间的非常缠绵非常凄婉的关系里面,我能够更深切地体会到他的痛苦,他的无奈。
他的电影为什么到今天,我想艺术是永恒的,而且艺术是有时代感的,所以到今时今日,看这个电影觉得还想再看下一次,我想我看了很多很多次,几十次都有了。而且对每个镜头,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可以说,站在一个爱好电影的人立场来说,我是十足的影迷是费穆,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是他的风格,能够被我们这么多人喜欢,有这儿多人研究是有他的道理的,当然作为他的女儿我是非常感谢他,非常怀念他,因为他,我走上了音乐的道路,也是父女间的对话,我先说,我大了要做明星,像林楚楚,这些阿姨,我要拍戏,我爸爸说不行,你没有拍戏的条件,你长得太丑了,他当时这么跟我说,后来我说那么我做导演,他说做导演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拿个喇叭叫开始就可以了嘛,你差得很远,我说怎么办,他说你学音乐吧,学音乐,将来我们在工作上,我们可以合作,我拍电影,你配音乐,我说好,只要跟你合作就可以了,所以我就完全完全地没有第二句话,我就学了音乐,学我的钢琴,学我的作曲。
当然合作的这一句话永远没有实现,当我还没有学完,当我还没有学成的时候爸爸就走了,在今天,在这么多年的面前,我说出我对爸爸的这一番尊敬和怀念,我也说出了我对爸爸的这一份感情,我想他对艺术的执着,他对艺术的追寻都是给我树立了一个最好的榜样。虽然我不认识在座的这么多位,可是说到费穆,我想我们是有共同的,大家都想讨论的,所以我就用半小时跟两三分钟这个时间是差很远的,我就用最直觉最坦白的一个态度和心情上来说几句话,非常感谢。我想如果爸爸在他一定很高兴,而且田壮壮导演拍他的《小城之春》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拍完了在费穆的《小城之春》的女主角介绍之下,认识了田壮壮导演,他说你会生气吗,你会不高兴吗,我说为什么?他说我也拍了《小城之春》我拿了五十朵玫瑰花上了你爸爸的坟墓上上了坟,他说我拍的你认为怎么样,我说我们不能比较,我们每个人有自己的方法,我们有自己的方式,我学了几年音乐,贝多芬的音乐有多少多少种不同的方式演唱和演奏,我想越多人做这件事是越好的,所以田导演觉得,他认为费穆的女儿也许会不高兴,我觉得不会,我觉得太好了,你也有你的想法,有你的构思,艺术就是这样的,我想艺术是广泛的,艺术是每一个人的,并不是说费穆拍了《小城之春》田壮壮不能拍,也许几年以后又有什么壮壮拍第三次的《小城之春》也不是不可以,也许会有第三次我又在这里讲我对爸爸的尊敬,谢谢大家!
主持人:非常感谢您给我们一起回顾了费穆先生,我们非常感动,费穆先生建国以后返回大陆,甚至梦想投入到新中国文艺中去,但是受到很多方面的阻挠和压力,最终返回香港,这里有什么情况呢,给我们介绍一下?
费穆之女:他是非常热心,非常迫切地回来想重新投入电影艺术行列,可是在一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动之后,有不同的看法,有不同的理解,也有不同的评价,也许我们也是在这种矛盾之中,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就是这样成熟了,成长了,可是爸爸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有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非常脆弱的,为什么他回来没有受到他应该有的欢迎,或者应该有的礼待呢,所以他很不高兴,就回了香港,他去世的时候只有42岁,很多人说他是因为这个回去一病不起,没有这回事的,本来我们家里头的心脏都不好,我的太祖父,我的祖父,我的父亲,甚至我的叔叔都有心脏病,非常严重的心脏病,包括我自己,几年前我也差一点就死了,心脏病状态非常的严重,有人说心脏病是不会遗传的,也可能是我们体质的关系,我们都有心脏的麻烦。所以后来爸爸在香港,当然他是觉得自己何去何从,那个时候他有很多朋友说你不如去台湾,或者到什么地方去,他就说不,我要留在香港,我要在香港拍电影,所以在香港他组织了龙马公司,第一部戏是《花姑娘》第二部戏是《江湖儿女》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他去世了,我想要讲的话,整个下午我都可以讲,不过到此为止,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吗?
主持人:我想刚才听了这么多位电影人给我们精彩的演讲之后,可能同学们有一些疲惫了,一会儿台湾的著名导演侯孝贤先生还会来到现场给我们做精彩的演讲,因为现在还堵在路上,请大家谅解。大家先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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